第208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1 / 2)

 天还没亮, 仆役们已经爬了起来。

他们匆匆忙忙地洗漱,有些连洗漱也顾不得,便拿起了扫帚, 拎起了水桶,走出了家门。

这座城池还没有完全苏醒, 有些朝食摊子倒已经借着夏季清晨的一点微光开始打水和面,忙起了一天的营生。

州牧府的官吏要求这些仆役寅时便起身,将街道打扫干净之后再回来用朝食,平时这一点倒是没有多少人抱怨。

天大亮时, 气温也便慢慢上升了,顶着太阳扫街可是一件辛苦事。

因此他们迫切地希望赶在城门刚刚开启时, 便能结束早晨的工作,回牧府去用他们的朝食。

……不过今天这个期望落空了。

除了城内这条主路要洒水,要清扫之外, 西门城外的这条路也要清扫出至少三里地。

饥肠辘辘, 又饿又渴。

“并州人什么时候能离开?”有人便这样小声问了起来。

“听说今天就走。”

“走得好, ”那人嘟囔了一句,“不是我爱抱怨,你们也都见了, 这几日里剧城什么东西不涨价呢?”

粮米布帛也好,骡马猪羊也罢, 价格都变得不正常了。

那些并州人带着他们长长的队伍来到剧城时,剧城的百姓原本还有些兴奋,并州人带来了浩浩荡荡的辎重车队, 他们既然要出远门,是不是有些什么东西可以卸下来卖掉?

……并州人什么都不卖。

不仅不卖,而且他们在城中大肆采购, 几乎将市面上的新谷收尽,除了粮食之外,家畜,布匹,骡马,他们几乎要将市廛扫荡一空,还是陆将军带来的田主簿担心城中缺了物资,恐会引发动荡,才限制了他们那种倾家荡产的采购欲。

即使如此,这几日剧城的物价到底是比往常高了许多,商人们更是赚得盆满钵满。寻常百姓只盼着这些并州人离开,将物价平复下来才是。

考虑到并州人今天就走,这些仆役寅时便爬起来,一路从城内扫到城外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难以忍受的苦差事了。

“看在咱们今日的辛苦份上,”有人这样讲起了俏皮话,“说不定今天为咱们准备的朝食是肉糜呢。”

大家立刻便哄笑起来,“你也配吃肉糜!打水时好歹也该照一照!”

“那你说谁配!”

被问到的仆役回答得快极了,“自然是那些贵人!人家生来就是享福的!别说吃碗肉糜,就是吃些更好的——”

“什么更好的?”

仆役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但他们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是“更好的”。

不过这没关系,反正在他们心里,那些在城中大肆采买,即将启程的“贵人”总归是称心如意,再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贵人们将要出城了!”小头目匆匆赶来,训斥了一句,“你们手脚如何这般不利落!都是耳聋眼瞎的老妪不成!”

小头目的担心是情有可原的,若是令贵人们的车驾见到这些卑贱之人,自然是很不敬的。

但他其实不必这样担心,因为先出城的不是贵人,而是吕布的两千前军。

无论怎样,贵人们都是看不到这些天不亮就出城清扫道路的贱役的。

太阳慢慢升起,剧城外一片又一片的农田便连成了略有起伏的碧绿海浪,与远处由深渐浅的天光连成一线。

“吕”字旌旗招展,跟他那秉旄仗钺的仪仗队放一起,庄重肃穆,威风凛凛。吕布骑在赤兔马上,金冠金甲在朝阳中折射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辉,如同天神下凡。

尽管宿醉引发了头疼,但孔融还是坚持送他到城门口,十分客气地递上了酒爵,赞颂他不远千里回到天子身边的高风亮节,赤胆忠心。

喝酒的吕将军也特别客气,庄重,感谢了孔融的盛情款待。

陈宫还额外表示,要将孔融的功绩一桩桩一件件报给朝廷,为孔融请封。

……反正就挺宾主尽欢的。

魏续跟在吕布身边,望了一眼天,又望了一眼孔融。

“将军。”他轻声提醒了一声。

她左右看看,骑上了马。

“我再送你一段。”她说。

于是吕布露出了微笑,“还是小陆待我真心。”

……孔融那个客气的笑容就差点没绷住。

“就算你不想送我,”吕布骑在马上说,“我也想喊你出城。”

自剧城至千乘有数百里路程,对于骑兵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吕布走得慢悠悠,完全是因为他那支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车队的缘故。

“为何?”

“我同文远和伯逊说过,要他们今天过来迎我——”

吕布漫不经心的眼睛忽然眯了一下,话说到一半也停下了。

在一望无际的田野尽头,尘土扬了起来。

有经验的武将只要看一眼骑兵奔袭时扬起的尘土,便知道来了多少人,大约多久能跑到身前。

她也能约略数出来这支骑兵的人数,吕布自然更不在话下。

他莫名其妙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陆悬鱼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去看向他,“那不是你的人吗?”

“是。”他平静地说道,“那是文远的部曲亲兵。”

“……那你叹什么气呢?”

吕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夹马腹,迎了上去。

队伍慢慢继续向前,他们在离大路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短暂地驻足。

有亲兵跟小叮当似的,立刻铺上了一切休息时需要的东西。

比如草席,比如胡床,比如清水,比如几只甜瓜。

在亲兵忙忙地准备这些东西时,吕布的目光一直停在高顺身上。

……感觉奇怪极了。

高顺领的“陷阵营”是步卒,张辽的部曲亲兵多为骑兵,那过来迎吕布的自然骑兵多一些,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呢?

而且看高顺也一脸平静,见到她就点点头,甚至连那天她感受到的一点纠结都不见了。

……完全就是往日里的那个教导主任。

不知道为什么,吕布又叹气了。

他望了一眼高顺,又望了一眼张辽,便向着张辽招了招手,要他走上前来。

“我于兖州战败,无处可去时,是玄德接纳了我,指小沛为我的容身之处,这份恩情我是记得的,”吕布说道,“而后我欲归雒阳,玄德又借我大批钱粮充作旅费,我亦铭心立报,不敢或忘。”

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严肃,陆悬鱼也立刻跟着认真起来,听他继续往下说。

“现下我将西归,没什么能报答玄德贤弟的,但他既令你取青州,我总该为你谋划一二,”他继续说道,“你看,青州大片平原,在此处交战,若有一支好骑兵,的确是很好很好的。”

“是,”她说道,“只是我不擅骑射,太史子义虽擅骑射,但在组建骑兵这件事上……”

“我将文远留下,帮你训练骑兵,也算我还上了玄德贤弟的恩情,如何?”

……唉?

……最后这句话如此突兀,突兀到了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地步。

……这太怪了!

吕布从她和刘备这里刮了一大笔钱粮走!光是骡子就三千头!粮食布帛家畜更不用说了!

然后,这个狗中赤兔,把张辽留下来抵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