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烟雨飘渺(1 / 2)

仙剑神曲 牛语者 77149 字 2019-09-09

 第一章前缘

雷声隆隆,乌云密布,开春后山中的第一场大暴雨眼看就要到来。咆哮的山风裹卷着零落的枯叶在空气中打着圈,茶棚外的那面旗猎猎作响,上下翻飞,几欲挣脱绳子的束缚随风奔去。

几只躲藏在茅草棚顶的麻雀,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喧闹,缩着小脖子挤在一堆,睁大了眼睛,张望着打从羊肠山道上走近的三个路人。

走在左首的一个褚衣年轻人,身材挺拔修长,背后偌大的皮囊里,斜插着一柄紫色的竹剑。

在他身旁走着的是位紫衣少妇,容颜甚美,语笑嫣然,让这满布阴霆的深山老林中顿时为之一亮。

最右面却是一个矮矮胖胖,憨态可掬的道士,一身土黄色袍服,两撇小胡子粘在厚厚的嘴唇上方,说话时一翘一翘,模样十分的滑稽。

那紫衣少妇纤纤玉手遥指茶棚,转头对身旁年轻人道:“丁小哥,这雨就快来了,看起来准小不了,要不咱们就先到那家茶棚里避一避,也正好歇一歇脚。”

这褚衣青年正是丁原,他前日里因有要事须往南荒别云山一行,顺道先转向十万大山探望两位老友,桑土公与晏殊。

不想这二人见着丁原后,竟也自告奋勇一定要与丁原同行。

晏殊所指那茶棚,看上去虽有些简陋,倒也干净,此时山雨欲来,茶棚中空荡荡不见一个客人的身影,正聊可遮风挡雨。

丁原点头道:“也好。咱们就先在茶棚里坐一会儿,等山雨过了再赶路。”

桑土公见丁原和晏殊都有意稍歇暂避风雨,他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

三人举步走近茶棚,一位身着云山族土布衣饰的少妇,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殷勤道:“外面风这么大,三位客官可是要喝茶歇脚,那真算找对了。这方圆十几里的山坳里,也就我这么一家茶棚,再往前走,要找歇脚的地方可就难了。”

三人拣了张桌子围坐下,晏殊道:“这位妹子,先给我们沏上一壶热茶,再弄些瓜子点心来。”

那少妇应了,手脚麻利的沏茶上点心,身后却总跟着个五六岁大的男娃儿,像个拖油瓶似的寸步不离,跟在少妇屁股后面打转。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怯怯的瞪着客人,手里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恐怕就是他惟一的玩具。

丁原望了眼远处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滚滚黑云,问道:“大嫂,请问从这里往滴水石林还有多远?”

少妇一面往铜壶里加上一勺水烧上,一面答道:“出了山坳朝西走,翻过前面的两道山梁,好像还有三百多里地吧。”

“客官怎么想着要去那地方?我小时候常听老人家说,滴水石林里有山妖作怪,早些年可死了不少人。瞧三位模样都是规矩人,要没什么事,最好还是别往那儿去。”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们是要去拜访一位朋友,不会有事。”

少妇一愣,心里嘀咕道:“服友,什么朋友会住在那种地方?这兰个人可有些邪门。”她心里起了提防,只“哦”了声便不再开口,丁原也乐得耳根清静。

晏殊低声道:“丁小哥,咱们万一没找着年老祖,或者他尚未出关,又该怎么办?”

桑土公点头道:“是、是啊,这、这些个月红、红袍老妖的手下四处搜、搜寻老祖下落,他、他说不定还、还在石林。”

丁原暗中发动结界,封闭了三人寸话的声音,说道:“老鬼头一旦闭关,就等若假死之身。除非他己经功德圆满,塑成肉身,不然必定还在滴水石林。”

晏殊道:“老祖尚未出关是绝错不了的,要不红袍老妖手底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哪里有胆子去挥他老人家的虎须?只是这些天红袍老妖的搜索日渐加紧,别云四鼎也尽数出动,连十万大山都没放过。我有些担心,滴水石林还能遮掩多久?”

丁原嘿然道:“那是红袍老妖担心阿牛二上别云山,找他讨要雷成与神鸦上人。若老鬼头再现身找他晦气,势必令他腹背受敌难以招架。因此才这么着急要先找年旗,趁他闭关之时下手。”

“不过,滴水石林是雷公夫妇多年修行隐居所在,旁人要打它的主意也没那么容易。我倒是更担心阿牛与秦姑娘生性太过善良老实,一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因此,才打算暗中潜入别云山,为他们作个接应。”

晏殊劝道:“丁小哥,其实你也不用为羽少孝定主太过担忧。他如今的修为未必会输给红袍老妖多少,魔教的风护法他们也必定会随同前往。有他们在,别云山绝讨不了好去。”

丁原摇摇头苦笑道:“晏仙子,你不了解阿牛。他这次深入南荒,一是要寻雷威、神鸦上人,报关洛镖局上下百多口渗死之仇,二来也是要履践昔日老道士与红袍老妖气了下的三招之约。”

“这两桩事情,以他的脾气,是绝不肯假手魔教众人的,多半还是要和秦姑娘一同前往。”

晏殊心中吃道:“天下竟真有这种呆子!”迟疑了一下,问道:“丁小哥,不知赫连夫人如今情形如何了?”

丁原摇摇头,怅然道:“娘亲她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曾陪她回过一次故宅,希望她能触景生情,唤醒记忆。可她对那里已经没了一点印象,连布衣大师也束手无策。”

桑土公安慰道:“别、别着急,丁小哥。说不准,哪——哪天赫夫人突然就、就清醒过——来,你们母、母子相认,满天的云、云彩也就都、都散啦。”

丁原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天边黑压压的层云,低声道:“但愿如此。”

轰隆一声,滚雷似乎就在各人头顶上炸响,一道闪电劈过,茶棚顶上响起雨点劈劈啪啪砸落的声音。

大雨从苍茫的天幕里倾盆洒落,瞬间织成一片雨网,一股清凉的山风吹卷进来,荡起众人的衣襟,含着浓浓的山间草木芬芳。

“下雨了。”丁原喃喃道,目光里若有所思。

那少妇拎着水壶走过来给客人冲上水,闻言接口说道:“可不是么,山里的雨说来就来,说停也就停了。几位客观放心,这雨下不长,耽误不了你们的行程。”

丁原喝了口热茶,一缕清香从舌尖直沁心脾,禁不住赞道:“大嫂,这茶真不错。”

少妇听人夸赞,面有得色道:“可不是么,蜀南几千里方圆,就数咱们月渺山的茶叶最好,听说京城里的大官也爱喝这一口。”

晏殊微笑道:“青山绿水,香茗作伴,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少妇却叹了口气,在旁边的竹凳上坐下道:“哪有什么福气,孤壮寡母的,也就指望着这间茶棚糊口饭吃,碰上个灾年肩全不饿死,便谢天谢地啦。”

丁原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想到自己幼年也曾颠沛流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一口吃的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若非蒙苏真夫妇带着自己远上翠霞,拜在了老道士的门下,而今恐怕也跟眼前的妇人般,终日为衣食发愁劳碌。

虽然事隔多年,但那时所受的苦难又岂能真的忘却?再想到现在自己等若有半仙之体,而身旁所熟之人亦尽在化外,自无须为此忧心。

然而,普夭下真不晓得还有多少苍生,因着灾年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念及老道士生前的教诲,他不由凛然一凉,暗想道:“这些年来,我始终拘泥于自个儿的恩怨情仇里不能自拔。却从没想到过能为那些饱受苦难、衣食无著的劳苦苍生做点什么,岂不是枉费老道士的一番苦心。”

这么想着,丁原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应如老道士、盛年那样,以一身所学云游天陆,济世救人,方才对得起师门多年呕心沥血的养育教导之恩,更不负夭道人心,皓皎日月。

“可不是?”

少妇见丁原领首赞同自己,又见他们三人,女的貌美多姿,男的一巧写清瘦俊朗,另一个虽然圆得像个皮球,但着上去都不像险恶之人,忍不住就打开了话匣子。

先前的戒备之心渐渐淡去。一口气说道:“这娃儿刚一生下,他死鬼老爹上山采药时就从崖上摔了下去,可怜哦,连个尸首都找不着。村里人都说娃儿有克父命,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一把屎一把尿的,只盼着能把他拉拔成人。”

晏殊问道:“妹子,你这娃儿叫什么名字,生得眉清目秀,倒也乖巧机灵。”

少妇答道:“他叫卫惊蛰,小名‘蛰儿’。”

桑土公道:“卫惊蛰?这、这个名字起、起得好——好听,又、又响亮。”

少妇笑道:“道长可真会说话。口自们山里人大字也识不得一个,哪里会给娃儿起上这么个文给给的名字?那年我生下蛰儿时,赶巧有一位道长打这采药路过,抱起娃儿看了老半天,喜欢的不得了。”

“我想着请那位道长给娃儿起名,他说这孩子既然是惊蛰那天生下的,便叫‘惊蛰’最合适不过。我和他死鬼老爹听着,都觉得叫起来挺顺口,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晏殊微笑道:“没想到,这娃儿的名字居然还有一段典故。不晓得那位道长是哪里来的高人?”

少妇一摇头,道:“谁晓得?那位道长可是位神仙,他还给咱们蛰儿看了面相,说什么‘富贵如烟,仙业可期’。我和当家的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那道长解释说蛰儿生具仙根,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还说等到蛰儿六岁的时候,就接娃儿上山修炼,学什么神仙不老之术。这些日子我掐着指头估算着,也快来了。”

丁原与晏殊、桑土公瞧瞧对望两眼,心中都微微一笑,只当是寻常的江湖骗子糊弄山中村妇之言,谁也不会当真。

晏殊咯咯一笑道:“妹子‘若是那位道长土几夭果真要来接走你的蛰儿,这一去说不定就得十几二十年,你可舍得?”

少妇爱怜的盯着蹲在地上玩耍的孩子,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蛰儿跟着我也只是吃苦,还不如让那位道长收了去做徒弟。就算没能学到什么本事,只要能混一口饱饭,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过一辈子像他死鬼老爹那般窝在山里。”

丁原听少妇这么说,心里颇不以为然。自己如今尽管也算得上天陆正魔两道顶尖的人,可一路走来九死一生,艰辛无比。

对于正无忧无虑蹲在娘亲脚边玩耍的卫惊蛰而言,或许就这么平安庸碌的度过一生,未始不是一种福气。

这样的念头放在几年前,丁原自想也不会想,那时的他少年心性意气飞扬,恨不得天天都能快意恩仇,鲜衣怒马,没少给老道士惹祸。

回想这些年来风雨烟尘,自己固然得到了很多,也算得上名动天陆,再不是那个偷鸡摸狗不名一文的混小子,可那又怎样?

这一路坎坷,无形中他又失去了几多?

娘亲、雪儿、玉儿,这些曾经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如今都难以聚首,又或者纵使相逢难相识。

而与老道士,更是天人永隔,恨无相见之日,难道少、在世间走,就一定要去承受这些恨苦烦忧?

他重重的摇了摇头,目光忽地停留在卫惊蛰胸口前,兀自轻轻晃荡的玉佩上。

这枚玉佩是从孩子敞开的衣襟里滑落出来的,丁原的眼睛刚一碰触到玉佩上镌刻的紫竹图案,呼吸顿时停住,涩声问道:“大嫂,你还记得那位道长的衣着长相么?”

少妇侧头看看丁原答道:“记得,当然记得,那位道长还在咱们家里住了一宿呢。他个头不高,呵呵,说句实话,模样长得不怎么的,可样子还算和蔼,只是不爱开口说话。

“咦,那位道长的衣服——”少妇望着丁原的褚色衣衫,蓦然眼睛一亮,叫道:“对了,就和小哥你的衣服是一样的颜色,不过是件道袍,背后也插了好长一把剑。”

桑土公跟晏殊的神色越来越惊讶,到最后不约而同失声道:“丁小哥,这说的不是令师淡言真人么?”

少妇被这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怔怔问道:“怎么,你们都认得那位道长?”心里不禁庆幸刚才自己没说那老道什么坏话,不然可就要煽自己一个嘴巴了。

丁原没有答话,在卫惊蛰对面蹲下身子,和声道:“小兄弟,能不能把你胸口的玉佩借给我看上一看?”

卫惊蛰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偏过小脑袋又看都良亲,点点头,就要从脖子上解下玉佩。

丁原微一摇头道:“小兄弟,不用解下来,我只看两眼就行。”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住玉佩,放在眼前细细观量片刻、眼眸中闪烁着一层奇异的光芒。

少妇察觉丁原神情古怪禁不住又担心起来,问道:“客官、您没事吧?”

丁原松开玉佩,摇摇头答道“我没事。”

晏殊低声问道:“丁小哥.这枚玉佩莫不是令师淡言真人的遗物?”

丁原怅然出了一口气.徐徐道:’“当年我刚上翠霞的时候,就瞧见老道士的腰带少直系着这枚玉佩。听阿牛说,这样的紫竹佩只有一阴一阳两枚,乃紫竹轩一脉首座世代相承的信物。

“那一枚阳佩,师父早年己传给了盛师兄,自是有百年后将紫竹轩的基业托付于他的意思。至于这枚阴佩,数年前却夹然不见。老道士没说。我也懒得去问。未曾料想,今日居然出现在这孩子身上。”

桑土公瞥着卫惊蛰胸前的紫竹佩,上面的图案花纹果然是成镂空状,正合“阴佩”之意。

他愕然问道:‘丁、丁小哥,令、令师为何会将、将如此珍重的紫竹轩至、至宝,送、送给这娃娃?”

丁原轻轻道:“我也不知道,但想来他老人家这么做,一定有深意暗藏。”

少妇渐渐明白过来,说道:“这位客官,原来您就是那位道长的徒弟?这可真是巧了。这枚玉佩是道长送给我家蛰儿的礼物,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让娃儿夭天挂在脖子上,连睡觉都不能给摘下,说是只要这样,就能保得蛰儿将来长命百岁。”

丁原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探出右手叉又指,不动声色的搭在蛰儿心口,渡入州道真气,却立刻微微变色。

原来他的真气今开一进户卫惊蛰的体内,便感觉到对方心脉潜藏着极为严重的先夭不足,生机干涸阳火虚盛,全凭挂在胸口的紫竹阴佩里蕴藏的灵气护持,才躲过一劫。若非这样,只怕这孩子呱呱坠地不需两日,就要撒手人寰,夭折人世了。

饶是如此,随着卫惊蛰年龄渐长,紫竹阴佩的灵气也日趋不支,顶多再勉强硬撑三五个月,假如仍未有改观,这孩子的性命大可堪忧。

这便是老道士要待卫惊蛰年满六岁时,接上翠霞修炼的真正缘由。只是惟恐孩子的父母过于担心,才没说出真相,假借看相来说动少妇。

可惜,老道士突然辞世,这件事情竟也来不及向阿牛或是旁人交代。幸而苍天有眼,得教自己无意中撞上,正可圆了师父一桩心愿。

更何况救人一命,善莫大蔫,他日静心雕琢之下,这蛰儿未必就不能成为紫竹轩门下的又一朵奇葩。

晏殊瞧丁原神色凝重,沉吟不语,当下问道:“丁小哥,有什么不妥吗?”

丁原站起身,轻轻抚摸卫惊蛰黑黝黝的小脑瓜,心头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好像老道士的生命,这一刻己在眼前这孩子的身上延续了下去,难以言喻的继续存在于滚滚红尘中。

他淡淡一笑,回答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瞧一下蛰儿的根骨究竟如何。

他回到桌边喝了口茶,借机暗自思忖道:“冥冥中自有夭意,教我今日能撞见蛰儿,既然如此,我自该替老道士完成遗愿,将蛰儿收入紫竹林门下,以翠霞派的翠微真气续断心脉,救这孩子一命。

“不过,稍后遮日崖定将有一场恶战,带着这孩子多有不便,不如暂时把他留在这里。等南荒事情了结,我再回头接他上翠霞山,交给盛师兄救治照料。毕竟,师兄如今己重归师门,教导这孩子也正好令我紫竹轩一脉星火传承。”

他打定了主意,放下茶碗说道:“大嫂,实不相瞒,你口中所说的那位道长,的确是我师父。他乃天陆翠霞六仙之一,身负绝顶神通,只可惜前些日子不幸故去。”

少妇愕然道:“客官,你是说那位道长死了?”

她当然没听说过翠霞六仙之类的名头,只觉得那老道长着实是个好人,倘若就这么死了,未免有点可惜。

丁原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我师父不幸身故,怕是不能再来接蛰儿上山修炼了。”

少妇将信将疑,叹道:“老天爷不开眼哦,我家蛰J暗来是没这个福分,也怨不得谁。今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这茶棚里,跟我一块儿过吧,等将来长大了,我怎么着也得替他说个媳妇、那也算成家立业、我也对得起他死去的爹了。”

说着说着,少妇想到伤心处,举袖子就开始抹起眼泪来了。

丁原笑道:“那也未必,若是大嫂你真舍得孩子吃苦,不如将他交给我。过几日,待我办完了手头事情,便接蛰儿上翠霞山,拜在我师兄盛年的门下,一样可以修炼仙术,铸成大器。”

那蛰儿甚是乖巧,好像朦朦胧胧知道众人是在说自己。

四五岁的孩子本来正是像小山雀一样爱折腾吵闹的时候,他却只眨着明亮的眼睛骨碌碌,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也不打岔。

少妇心里却好一阵打鼓,毕竟她和丁厚、桑土公、晏殊并不相识,俗话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几个年纪轻轻的人,谁晓得说出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万一他们不怀好意,把孩子骗去拐卖换钱、自己岂不要悔恨上一辈子?

她忍不住嚷懦道:“客官,蛰儿没那个福气,也是命里不该有,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强求的。”

丁原摆摆手,只回答道:“大嫂,让蛰儿拜在紫竹轩门下,是师父生前的遗愿。我这个做弟子的,自该为他办到。你不必多疑,我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少妇“哦”了一声,低头没有说话。

丁原也是个聪明的人,看看少妇欲言又止的样子,脑子转转也就猜到少妇的心思,微笑道:“大嫂,我明白你害怕咱们这三人来路不正,假借了老道长的名义坑害孩子。可我们真要想谋财害命,压根就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抢走蛰儿岂不更加简单?”

少妇下意识的把蛰儿搂在怀里,紧张的看着了原,强笑道:“客官说笑了,你们三位都是千大事的人,怎么会要抢我的孩子?”

晏殊垂首微笑望着那孩子,柔声问道:“蛰儿,你可想学腾云驾雾的本事?”

蛰儿偷眼着看娘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他从小就听娘亲说起过许多神仙故事,打心底里便着实羡慕的不得了。

这也难怪,像他这般大的孩童,有哪一个不是在他们的童真世界里充满了美好的奇梦异想。

更何况是像他这样,天天只与山风、蓝天、鸟雀、卵石玩耍,连玩伴都没有一个的孩子。

晏殊嫣然一笑,玉指轻弹,射出一束弧光穿过瓢泼大雨,正击中茶棚外的一块山岩上。砰的一响,数尺高的山岩轰然进裂,碎石飞溅了一地。

晏殊收手问道:“蛰儿,你想不想学?”

她这手功夫只算是雕虫小技,寻常修炼二三十年的普通弟子也都能办到。但卫惊蛰的眼里却分明流露出又是惊讶又是羡慕的神色。听晏殊在问自己,他连连点头,巴不得这个漂亮的阿姨从现在就开始教自己。

晏殊一指丁原道:“这位叔叔的师兄,本事可比阿姨强多了,连山里的妖怪也怕他,不敢露面。你只要能跟随他修炼上几年,别说这么一小块石头,就算一座小山也能一巴掌拍碎。蛰儿,你可愿意随这位叔叔上山,学真本事?”

蛰儿少不更事,怎会如他娘亲一般想那么多。眼见晏殊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偌大一块山岩就变成了满地碎石,心中早己千肯万肯,抬头低声叫道:“娘亲?”

那少妇目睹晏殊露了一手,反倒有些释然,暗暗寻思道:“他们真想害我们母子,只要伸一个,不,半个手指头就成。看来,这位姓丁的小哥,多半真是那道长的徒弟。不然何必费这么多口舌,来劝我把蛰儿交给他带上山去。

“只是,这娃儿真要上了山,又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头?”事到临头,做娘的终究还是舍不得。

丁原揣摩到她心思,说道:“大嫂,你要是放心不下蛰儿,过两日我便将你们一起接上翠霞。到时候,你就在山下再开个茶馆营生,也好让蛰儿不时下山来探望娘亲。孩子毕竟还小,能跟娘亲在一起,那自是再好不过。”

少妇的疑虑不禁又去了大半,惊喜道:“客官,你是说我也能和蛰儿一块去那个、那个什么山?”

对她来说,离开这座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能到得繁花似锦的中土,自是一件美事,何况还能与蛰儿在一起?

丁原见少妇喜笑颜开,知她心中己经答应,禁不住一阵欣慰,徐徐领首凝视半懂不懂、喜笑颜开的蛰儿,喃喃心道:“师父,弟子自作主张,替您再完成一桩未了的心愿,也借此救这孩子的一条性命。您若在天有知,也当含笑。”

茶棚外的大雨不知何时渐歇渐停渐止,乌云散去,一缕春晖洒耀林间。

天,放晴了。

第二章石林

午后三人告辞离去,蛰儿母子送到茶棚外。丁原走出数十丈回过头来,还遥遥见到卫惊蛰朝自己用力挥手道别,小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

直等拐过一道山崖,三人才御剑腾空,朝着滴水石林的方向飞去。

晏殊问道:“丁小哥,你刚才打量蛰儿时,眼神分明有异,这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丁原回答道:“我乍一眼见着蛰儿胸口玉佩的时候,也吃惊不小。这紫竹阴佩乃翠霞至宝,师父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赠给一个孩童佩戴。因此我悄悄渡了缕真气体察蛰儿,果然发现他心脉先天不足,全仰仗着玉佩灵气支撑。

“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计,要治愈此痛疾,最终还需要修炼翠霞派的翠微真气,自行打通淤塞,续断心脉,始为正途。”

晏殊恍然道:“原来如此,令师悲天悯人的胸襟,着实令小妹景仰。只可惜,他走的实在太早了点,也太冤了点。”

桑土公闷闷道:“好、好人不长命,祸害—活、活千年。”

晏殊瞪了桑土公一眼,生怕丁原伤情,紧转开话题问道:“可丁小哥,你为何不自己收下那娃儿,却要托付给盛兄?”

丁原苦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翠霞派的弃徒。老道士嫡传的三个弟子里,如今.准有盛师兄得以重回师门。也卿有他来教导蛰儿,最合适不过。何况,我自己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哪里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桑土公摇头道:“道、道貌岸然,也未必就一是好、好师父。不过,请盛、盛兄来教导蛰、蛰儿,确实不错。”

丁原目送远方天际皑皑云雾,道:“我只希望,老道士传下的衣钵,能在我们这代的手中继续传承下去。蛰儿将来能够有如何的成就,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桑土公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要、要是令师还、还在,该多好!”

了原点点头,低声道:“死者己矣,咱们活着的人终究要继续活下去。不仅如此,更要好好的活,才不辜负老道士栽培我们的一片苦心。”

话到这里,气氛顿显沉闷,接下来的三百多里三人谁也没开口,默然走完了这一程。

直到远远瞧见前方山麓间巍巍耸立的滴水石林,晏殊才又笑道:“丁小哥,咱们这就要到啦,你猜年老祖出关了没有?”

了原微微璧眉,俯瞰远处茫茫不知边际的石林,苦笑道:“这个老鬼头,也真会拣地方。偌大的石林,他又是存心藏起来,教咱们如何找寻?”

晏殊扭头问道:“桑真人,此地是雷公雷婆的洞天府地,你可知道他们夫妇在这里的具体位置?若能找着他们、自然可问到年老祖的下落。”

桑土公挠挠头,为难道:“我、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往来,只是听说过—他们常年住、住在这儿。只要咱、咱们仔细查,总能寻、寻得着。”

晏殊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说了不是等于没说么?滴水石林地域广裹,少说也有几千顷,可真够一通好找呢。”

话音未落,滴水石林中传出一记裂石崩云的长啸,声震四野,可惜啸声只到一半便转而嘶哑,似是中气不足。

桑土公圆溜溜的小眼睛一亮,叫道:“是、是雷不羁的啸声!”

晏殊面色微变道:“不好,听他的啸音似己受了不轻的内伤,咱们赶快过去瞧瞧!”

三人收了御剑之术,降下高度御风而行,风驰电掣般穿梭在滴水石林之中。

周围的一道道石柱参夭而起,形态各异,宛如鬼斧神工伫立了千年万年,夺夭地造化之神秀,令世人叹为观止。

除非身临其境,否则根本不可能体会到这大千世界的万千气象,更无法想像这些色泽或明艳或灰暗的挺拔石柱,竟能聚立成林,苍茫如

但丁原三人却无闲暇心情流连观光,雷公的啸声分明显示他正遭遇强敌袭击,眼下的情形大是不妙。

更让人忧虑的是,年旗为重塑肉身闭入死关,满身的修为直比一个婴儿还不如。一旦受到惊扰,轻则警醒奋起而前功尽弃,重则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丁原心中焦急,全力施展身法,犹如一道褚色浮光飞掠过重重石林,转眼就将晏殊、桑土公抛在了后面。

两人越追越远,不由相互对望一眼,均苦笑摇头,心道:“咱们这点修为跟丁小哥真是没得比啦,此去别云山本想能为他帮拳助阵,而今看来,不拖后腿己是很好。”

两人埋头奋力追出一盏茶的工夫,前方赫然有一座石峰拦路。那石峰脚下有一山洞,洞口围着形形色色三十多人,地上还横七竖八倒着二十余具缺胳膊断腿的尸体,显然己经有过一阵惨烈搏杀。

桑土公停住身形,掩身在一根石柱之后偷偷左右张望,正找寻丁原,耳中就听见丁原以传音必说道:“老桑,你和晏仙子先躲在那里别动,我们先看看情形再说。”

桑土公一怔,上下左右脖子倒是活动了,却还是没找到丁原藏身的所在。只这手隐身功夫,怕只有老贼头能够胜得一筹了。

就见石洞前的三十多人里,为首的是一高一矮两名老者。

高老者身材逾丈,一身黑色长袍,手中提着对银斧,脸色阴森,虎视眈眈盯着洞内。

矮老者的身高只到高老者的腰眼,倒和桑图公有得一拼,金黄的短发根根倒竖,活像一只发怒的刺猜,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把一丈八尺长的红缨金枪。

这两人桑土公都曾有过一面之缘,一名典远,一名宋禁,都是红袍老妖座下别云五鼎中人,修为与声名尤在死去的“血鼎”屠暴之上。

昔日红袍老妖开府大典之时,桑土公述曾与这二人同桌把酒,不过现在可不是套交情的时候。

在这两人身后,除了别云山的部众外,竟还参杂有南荒其他各家门派的人。仅桑土公认得的,就有如万骨窟、不死酮等三家的掌门或长老。难怪以雷公雷婆联手之力也感吃紧,要换作自己,或许早就交代了。

宋禁似乎也颇顾忌石洞内的雷公夫妇,不敢靠得太近,站在五丈开外的地方扬声叫道:“雷不羁,尊夫人己中了典兄的独门飞砂,命在须臾。

“你就算不顾念老仙这些年来对阁下的体恤关照之德,也要想一想尊夫人的性命安危。再顽抗下去,明年今天可就是你夫妇的忌日了!”

洞内传出雷公微微带喘的声音道:“宋禁,少说废话,有种只管闯进洞来!”

典远冷笑道:“雷不羁,你已是强弩之末,还能强撑多久?若非老夫顾念旧情,何必站在外面和你大耗口舌?只要你肯放弃抵抗,老实交代冥轮老祖的藏身所在,老夫愿在老仙面前,保下你与雷婆的两条性命。”

里面的雷婆闻言想也不想,啤道:“我呸!谁要你这无耻之徒担保?老婆子死就死,绝不会出卖老祖!你们就算将老娘挫骨扬灰,也休想得到老祖的下落!”

典远眼中寒芒闪烁,森然道:“不识好歹,雷不羁,连如水,你二人做鬼可别怪是老夫无情,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忽听石林中有人远远高声叫道:“漫来,漫来!天还没热,诸位的肝火却怎么上得这么快?常言说得好,万事和为贵。呵呵,大伙儿都是老朋友,老兄弟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苦弄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呢?”

“不如在下毛遂自荐,作一回和事佬,替诸位说项说项如何?各位不看金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僧面,不看僧面就看老夫的薄面,薄面总要给的嘛!”

这人嘿哩嘿嗦一大堆,当中不带一次换气停顿,话说完,人也到。

他光脑门,肥头大耳,面和神善,身披描金大红袭装,手捏白骨念珠,正是曾随红袍老妖夜袭翠霞的唐森。说起来,与桑土工、雷公雷婆渊源颇近,尽皆属于夭陆九妖中的成名人物。

不知为何,丁原一看见唐森眼珠骨碌碌乱转,油头粉面的模样,便从心底生出一股反感。

他见雷公雷婆虽形势吃紧,但尚能暂保无虞,索性也不着急露面,存心想看一看这位仁兄接下去究竟怎么表演。

宋禁朝唐森抱拳一礼道:“唐大师,久违了。不知您怎会突然跑到这滴水石林来?”

唐森嘿嘿笑道:“我这阵子左右无事,本想来滴水石林着着老朋友。谁知道来得旱不如来得巧,正赶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宋兄,典兄,两位都是咱们南荒数得着的世外高人,大人有大量,且莫将雷兄夫妇过激之辞放在心上。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啦,眼瞧一只脚都进土了,还打打杀杀个什么劲?”

雷婆在洞中冷笑道:“唐森,你的意思是说,老婆子我和当家的才是小肚鸡肠之辈了?”

唐森赶忙摇晃脑袋道:“哪里,哪里,雷兄夫妇名动九州,在下一直景仰得很,景仰得很。想当年咱们几个并肩闯上横阳岭,一夜连灭血罗十八寨,直杀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雷兄一人独挑血罗六煞,八面威风,豪情万丈,小弟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再后来,小弟我误中南疆勾漏草之毒,也是雷兄夫妇不远万里,一天一夜血洗流春谷,替小弟讨得解药,如此恩情天高地厚,在下永志不忘。还记得,二十年前,岭南铁砂派掌门出言不逊,惹恼了老仙,也是我与——”

雷公不耐烦再听唐森痛诉悲壮历史,打断道:“唐兄,有话你便直说吧。今日愚夫妇与别云山己经势同水火,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他们?”

唐森被雷公掐断了话头,脸上依旧笑嘻嘻点头道:“知了,知了。雷兄,小弟自然帮的是你。不过小弟都到了雷兄的家门口了,再怎么说,主人也该露露面才对。”

洞口人景一闪,雷公修长的身躯伫立在唐森迸前。他满身浴血,长发披散,但气度依旧从容不迫,不愧是夭陆九妖之中修为仅次于红袍老妖的第二人。

唐森朝雷公合十礼道:“雷兄,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你向可好?”

雷公脸上似笑非笑,手中的混元兜率伞紧握不放,以防典远、宋禁等人夹然暴起发难,回答道:“唐兄,你看在下这般模样,还算得上好么?”

唐森道:“知了,知了。雷兄且莫忧心,万事有小弟在。我这就劝说宋兄、典兄交出飞砂的解药。而后雷兄再将老祖闭关修炼的地方告诉他们,大伙儿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妙哉?”

雷公面色一寒,冷然道:“唐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森笑呵呵道:“雷兄,我这不是在帮你着想么?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与雷嫂都身负重伤,难以力战。纵然加上小弟,也不过是多个垫背的而己。为了年老祖,就这么把性命丢了,实在不值得。”

“不过,小弟也知道雷兄素来恩怨分明,不愿背叛老祖。因此我才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只要你和我袖手旁观,两不相帮,这么既不得罪老仙,也不负老祖的恩情,堪称两全其美之道。”

他话还没说完;洞中雷婆已破口大骂道:“放屁!唐森,你不要再假惺惺的做什么和事老了!你忘记了老祖昔日对咱们的恩情,愚夫妇却不曾忘。想知道老祖闭关的所在,哼!先过了老婆子这一关!”

说着话,她颤颤巍巍站到洞口,怒目圆睁盯着唐森,手里一对明晃晃的无憾双刀低低摘鸣,闪烁着殷红血光。

唐森吓得朝后一退,苦笑道:“雷嫂,我这可是为你好。你和雷兄再不低头,别的我不好说,光是雷嫂身中的剧毒,不用到天黑就能索了性命。”

“你与雷兄伉俪情深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万一雷嫂有个三长两短,可教雷兄形单影只,今后如何是好?不如听小弟一句劝,老祖也好,老仙也罢,咱们谁也得罪不起,也别去得罪,干脆就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这才是惟一的生路啊。”

雷公摇头道:“唐森,你不用再说下去了。阁下的心意老夫心领,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昔年既受老祖深恩,怎能背叛于他?”

他双指崩立如刀,“喇”的一声割下片衣角抛在唐森脚下,道:“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从此形同陌路,各为其主。愚夫妇的人头在此,唐兄与宋兄、典兄,有本事尽管来取!”

雷婆大声道:“说得好咱们宁可战死,也绝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

唐森一搓双手,皱起眉头苦笑道:“雷兄,雷嫂,你们两位何苦如此?咱们这身修为,谁都来得不容易,就这么着为了年老祖把命给赔进去,实在太傻了点——”

雷公一摆手道:“不用再劝了,诸位,一起上吧,我雷不羁接着就是!”

典远一声冷笑,目露凶光,说道:“看来你们夫妇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唐大师,你心地虽好,只是人家并不领情。咱们还是得用刀口来说话!”

他身后三十多人齐刷刷举起兵刃,从三面缓缓围了上来。

雷公心知今日己是凶多吉少,再加上唐森在旁窥觑,自己能撑多久还是个问题。更不晓得年旗为何久无动静,好在他藏身的地方极为隐秘,否则典远等人也不必苦苦逼迫他们说出冥轮老祖的下落来了。

他一面聚集注查浅余真气,准备誓死一搏,一面以传音入秘道:“阿水,我来挡住他们,你找准时机乘乱突围,若能留得命在,日后再请老祖为我报仇”

雷婆“呸”的一声道:“你说什么屁话,咱们夫妻生则同命,死则同穴。到临了你还想抛下我不管,没门”

雷公心中激荡,一咬牙扬声道:“好,生则同命,死则同穴,咱们今日里拼了!”

典远狰狞冷笑,双斧一错,照着雷婆头顶劈落。

不防眼前褚色身影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双腕一麻,被对方以指力弹中,一对银斧呼呼挂风冲天而起,兵刃竟在半招间即告脱手。

典远大吃一惊,知道碰上了扎手角色,赶忙侧身飘出,双腿朝那褚衣身影连环飞踢,以攻为守护住身前。

哪知身子刚一离地,后腰蓦然被人轻轻印了一掌,耳后有声音淡淡笑道:“去吧”

典远偌大的身躯顿日寸腾云驾雾,不由自主的向左斜飞出去,轰的撞士晶对良石柱,竟是被对方料敌机先,以行云流水一般的身法抢到背后,顺势将他推飞。

典远成名百年,何尝吃过这样的大亏?他晕头转向的翻飞出五六丈远,丹田提气脚下一沉稳住身形,怒骂道:“什么人,敢暗算老夫?”

抬眼却看见唐森脸色发白,呆呆望着自己身后,如同着了魔一样的失声叫道:“丁原—”

人的名,树的影,丁原这记看似轻描淡写的出手己然震慑全场,而唐森的表演更像是在为他的出场推波助澜,成浚敌胆。

原本蠢蠢欲动的宋禁等人立时住手,有那见机早的,己经悄悄朝后退了几步,好躲到同伴身后。

昔日翠霞山一战,宋禁与典远都有参加,对丁原早有耳闻,更知他年前挑翻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鬼先生,令名噪一时的鬼仙门万劫不复。遇上这样的人,除了自叹倒媚之外,就只能暗暗自求多福了。

丁原闲庭信步走到两阵当中,瞥了眼满脸惊骇的典远,悠然道:“不错,正是丁某。就凭阁下的这点功夫,方才我要取你性命也易如反掌。你若不服咱们再来打过。”

典远被丁原看得心头一寒,兀自强撑道:“丁原,这南荒的事情,阁下还是少管为好。与我别云山为敌,可未必会有好结果”话听上去虽然强硬,可话音中隐隐己流露出怯战之意。

晏殊与桑土公双双护在雷公夫妇身前,晏殊手晃紫灵鞭,咯咯笑道:“典谷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家夫妻两个,咱们有点看不过眼,所以才忍不住出手相帮。你也别拿别云山的名头来压人,这里哪一个不是给吓大的?”

唐森见状暗自叫苦,嘿嘿干笑道:“桑兄,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听闻你与晏仙子合籍双修,怎么也有空来了滴水石林?”

桑土公看不惯唐森这种口蜜腹剑、反覆无常的小人,翻他个白眼哼道:“你、你管?”

唐森碰了一鼻子灰,依旧笑咪咪说道:“知了,知了,真人一定是随丁原来找年老祖。我一早就曾听说,丁小哥与年老祖当年联手冲出潜龙渊,结下了过命交情,看来果然不错。

“只是,年老祖与红袍老仙的恩怨,毕竟是南荒自家一亩三分地里的事。倘若有旁人插手,今后叫外人说起来,年老祖是靠着翠霞派的一个二代弟子出手相助才躲过一劫,终究不怎么好听啊。”

丁原哈哈一笑,道:“既然晓得我和老鬼头的交情,你们还敢欺负上门,是否都觉得自己活得够长了?典远,交出解药,我放你们一茶生路。过几日,丁某自会亲上别云山,给红袍老妖一个交代。”

典远扫视过丁原等人,思忖道:“不战而退,空手回山,老线那里请能饶的我们?想拿丁原再怎么厉害,他们也就寥寥三五人。雷不羁夫妇身负重伤撑不了多久。桑土修为更不在话下,只要县设法缠住丁原,未必咱们就一定会输。”

他盘算己定,向宋禁、唐森悄悄使了个眼色,说道:“丁原,你当真欺我别云山无人?想要解药,先问过老夫手中的这对开天银斧答不答应?”

丁原就没将他的色厉内茬当回事,淡淡微笑道:“你的这对斧头砍柴还凑合,要想拿来取丁某人头,恐怕差得还远!”

他最后一个字刚从嘴里吐出,身形一晃己到典远身侧。典远吃了一回大亏,这次提防正紧,连忙双斧合拢朝丁原胸口劈下。

丁原施展穿花绕柳身法腾空而起,袖口里辟神鞭倏忽吐出当头劈落。

典远双斧高举,封住角度,一个假身就想往宋禁身旁靠去,以求支援。不料辟神鞭蓦地由刚转柔,浚空一舒一卷缠住一对斧柄,摘鸣欲典远深吸一口真气,大力回夺,说什么也不能让丁原第二次再将兵刃激飞。孰知丁原右手探出,在斧头上轻轻向下一按,辟神鞭同时松归入袖口。

典远粹不及防,丁原的一按之劲连带着自己凶猛的回夺之力,一古脑的倒涌过来,斧柄重重撞在胸口上,当场肋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脚下登登连退,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险险丹田一口气就接不上来。

丁原飘然回到原位,负手冷冷问道:“还有哪一个想上来试试?”

第三章复出

正在这时候,西首三里外的石林深处,猛然炸响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众人脚下的地面也为之微微震颤,好似地震了一般。

一团蘑菇云似的青色光岚扶摇起直上,冲到近百丈的高空翻腾迸散开来,姹紫嫣红的光华弥漫飞舞,挟着浓浓烟尘沙石嗤四溅,遮蔽半边天空。

每个人脸上都被五彩浮光照得忽明忽暗,尺疑不定,纷纷瞩目观望。

但见光岚中心腾起一簇殷红云团,流光异彩,披散着万丈霞光,直耀人双目。云团里凌空飘浮着一具魁梧威猛、双脚盘膝的身躯,双手盘扣胸前作“凤凰法印”,全身焕放森森青光血雾,令人心神俱撼。

雷公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年老祖终于出关了!”

对面的宋禁等人却是面如死灰,目不转睛的呆望年旃身影,仿佛傻了一样,嘴里喃喃道:“年旃,真的是年旃出关了——”

一时间,众人为年旃石破天惊的气势所慑,居然一个个都呆若木鸡伫立当场,又是懊丧,又是恐惧。

唐森第一个清醒过来,眼珠骨碌一转,察觉周围无人注意自己,偷偷的向后倒退,打算脚底抹油。冷不防耳边听见有人调笑道:“怎么,唐大师为何如此着急要走?不等着见一面宴轮老祖了?”

唐森心底一惊,顺着声音瞧去,就见丁原嘴角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笑,一双犹如锋刀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好像直截到心里去。

他呵呵干笑两声,再没插科打诨的心情,连声道:“不等了,不等了,我还有事。丁兄,雷兄,诸位朋友,麻烦替在下向老祖问安,咱们后会有期。”

他的举动顿时提醒了宋禁等人,方才的嚣张气焰此刻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也不晓得人丛是谁先叫了声:“年老祖回来了,快跑!”

三十多人不约而同四散奔逃,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脚,也顾不得横躺一志的同伴尸体了。

蓦然一束金光从天而降,掠过跑在最前头的三个不死峒妖人的头颅,复又回转。

那三名妖人脚下不停,又往前奔跑出五六丈,脑袋却忽地从脖子上滚落,坠入尘埃。三具无头之身兀自冲出十数步,方才扑通摔倒,鲜血箭一般从身体喷射而出。

一干人直吓得腿肚子打跌,脚上软绵绵不得劲,步子不由慢了下来,抬头再望,年旃傲然屹立在一根石柱尖顶,手里转动着九宝冥轮,宛如魔神降世,放声大笑道:“哪个免崽子还敢跑,看看是你们的脚快,还是老子的冥轮快?”

说罢扬手一挥,九宝冥轮呼的飞出,又如砍瓜切菜般削下两人脑袋,回到主人手中。

唐森第一个停下脚步,仰头一脸献媚笑容道:“恭喜老祖神功大成,重出天陆。这些年来,在下日盼夜盼,无时无刻不健康情况着老祖昔日对咱们的好处,早晚三次央求佛祖菩萨们,保佑老祖平安无事,否极泰来。

“今日能重新得见老祖雄风,在下心里委实欢喜万分,想想以前对老祖的朝思暮盼,也都值了。”

他声情并茂,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居然从眼睛里挤出两滴豆大泪珠,悲喜交加道:“老祖,您不知道,这些年您肉身被毁,受困潜龙渊。咱们在别云山的淫威下,过的是何等暗无天日的日子?”

“在下无数次想一死了之,追随老祖于潜龙渊下。可又想着万一老祖吉人天相,重返南荒,留着我这有用之身,也还能为老祖一效绵薄之力。

“这才忍辱偷生,敬延残喘,假意屈服在红袍老妖门下,只等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好再为您老人家鞍前马后奔走四方。我、在下,可算盼到这一天啦——”

这番话听得桑土公、雷公夫妇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典远、宋禁也在心中大骂无耻之尤。

可偏偏唐森老脸不红,大气不喘,扮相十足,比戏子演的还真三分。

仿佛这些年来,他果真是一个心怀旧主的大忠臣。相比之下,雷公雷婆的拼死护法,倒是不值一提.只是年旃这两百岁可不是白活的,怎会轻易听信了他的胡诌。老鬼头居高临下,环顾四周,见宋禁等人迫于自己的威势,一个个停住脚步想逃又不敢逃的样子,让人好笑又不好气。

宋禁心里明白,当真这三十来人一窝蜂的四散奔逃,年旃再了得也未必能全数拦截。奈何谁也不想成为别人的替死鬼,故此老鬼头一声厉喝下,大家伙儿全都乖乖的停住脚步,还存了个万一之想。

年旃也不搭理唐森,飞身落到洞口,雷公雷婆双双上前见礼道:“恭喜老祖!”

年旃微微颔首,道:“雷不羁,这回辛苦你们夫妇了。日后老夫重振南荒,必当厚报。”

雷公连忙躬身道:“老祖待我夫妇恩重如山,纵是为老祖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丁原在旁细细打量年旃,发现他的身形模样与早先的元神相较,并无太大差异。不过毕竟从一尊浮光掠影、虚无飘渺的元神,突然转换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这种感觉还是有点陌生古怪。

更有意思的是,年旃额头正中,多了一个铜钱大小的银白梅花图案,熠熠放光。

他禁不住笑道:“老鬼头,什么时候你也学晏仙子模样,喜欢打扮起来了,居然在眉心点上一朵白梅,果然倍增妩媚啊。”

雷公雷婆吓了一大跳,暗道这小鬼胆子未免忒大了点,就算与年老祖有不浅的交情,可当着这么多人把他比作一个女娃儿,还不惹翻了他?

果然年旃一跳三丈高,勃然大怒道:“狗屁,你小子懂什么?这眉心的图案乃是雪魄梅心所化,你当老子要它生在这儿么?”

丁原嘿嘿一笑,道:“老鬼头,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何必那么当真?”

年旃哼了声,气鼓鼓的道:“见面就没好话,老子懒得和你多说。”

周围从雷公夫妇到唐森、典远、宋禁等人,全都看得傻眼。

不过,可没谁敢跟着丁原一起去凑趣。年旃拿丁原没办法,可要拧下自己的脑袋,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年旃忘了眼雷婆,微一皱眉道:“你中毒了?”

雷婆点点头,回答道:“老婆子无能,一不小心中了典远的飞砂,还在还撑得住。”

年旃大步走到典远身前,右手一伸冷冷道:“解药!”

典远稍一犹豫,从袖口里掏出一只青色瓷瓶,小心翼翼放在年旃手中,说道:“一枚捏碎外敷,一枚和水吞下,大约半盏茶左右毒性自解。”

年旃嘿然道:“谅你也不敢骗我!”扬手将瓷瓶抛给雷婆,说道:“先把毒解了。”

雷婆接过瓷瓶,说道:“多谢老祖。”转身走进洞府。

雷公问道:“老祖,这些人怎么处置?”

年旃大刺刺道:“急什么,先瞧瞧典远的解药灵不灵验,等会老子再来解决他们。”

这半盏茶的工夫对于典远等人,简直比一年还漫长,个个眼巴巴盯着洞口,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年旃却舒舒服服的在洞口的方石上一坐,担起二郎腿,问道:“小子,你师门的事情处理完了,怎有空跑到南荒来看我老人家?”

丁原道:“老鬼头,你少臭美,我不过是顺道罢了。”

年旃粗一盘算日子,“哦”道:“老子明白了,你是为阿牛和红袍老妖的三招之约而来。嘿嘿,正好可以跟我一块杀上遮日崖,闹个天翻地覆,岂不痛快?”

丁原笑道:“原来你还惦记着南荒至尊的宝座,果然是人老心不老。”

年旃冷笑,用手一指典远等人,说道:“即便老子想消停,这帮龟孙子肯放过老子么?一山不容二虎,红袍老妖岂会任我酣睡在他卧榻之旁?要不是老子及早出关,你又来得正是时候,连雷不羁夫妇的性命都完蛋了。”

万骨窟窟主裘白面色惨绿,胆颤心惊道:“老祖,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求老祖开恩饶了我等性命,今后万骨窟上下百多弟子披肝沥胆,为老祖效忠!”

不死峒的长老谭岳见状,也忙不迭的道:“裘窟主说得是,我等一时糊涂,冒犯了老祖虎威,还望老祖海涵。”

其他人也跟着见风使舵,一时间闹哄哄的争着向年旃表露忠心。

说起来,这些南荒妖人也算得一方豪雄,本该不会如此不液晶。奈何年旃垂名南荒多载,其心狠手辣、无敌天下的形象早深印人心。

换作早九十年,一担冥轮老祖的大名,只怕裘白等人双腿发软,连逃跑的气力都没有。相比而言,今天的表现已经大有进步了。

典远、宋禁面色铁青,不发一言。他们都是红袍老妖的心腹,年旃断无轻轻饶之理,只在心中加紧盘算脱身之计。

雷婆走出洞口,向年旃躬身道:“老祖,典远不敢在解药上耍花样,我身上的毒性已经解大半。”

丁原微笑道:“老鬼头,看来在南荒的地面上,你果然还有点一言九鼎的味道。”

年旃听丁原赞誉自己,老怀大慰,呵呵笑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当年老子独尊天南的时候,红袍老祖见着我还不得乖乖的俯首帖耳,奔前走后。”

唐森见典远给的解药没错,不禁松了口气,媚笑道:“老祖,您和丁小哥久别重逢,在下就不打扰了。等过几日,在下备上几件厚礼,再来拜望您老人家。”

年旃冷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扫过众人面庞,问道:“老夫未出关前,你们当中有谁出手伤过雷不羁夫妇的,都给老子站出来!”

人丛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死寂,却没一个敢挺身而出。

年旃白眉一扬,道:“怎么,还要麻烦雷不羁亲手将你们揪出来?”

典远朝前迈出一步,沉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算我一个!”

宋禁迟疑一下,默不作声站出人群,立在典远身旁。

接着三三两两又走出七、八个人来,提心吊胆的望着年旃,不晓得这老魔头会如何发落自己。

雷公见宴轮老祖望向自己,当下回答道:“老祖,大致就这几个人了,其他的愚夫妇已经送他们上路了。”

年旃寒声道:“你们十几个人,是要劳烦老夫亲手送你们上路,还是自断左臂向雷不羁夫妇请罪?”

裘白第一个叫道:“多谢老祖开恩,在下甘愿报罪!”

手起刀落,卸下左臂。

典远纵声叫道:“士可杀不可辱,年老祖,请恕典某失陪了!”一掌将身旁的谭岳推向年旃,双足点地如利箭一般射入石林。

他一带头发难,宋禁等十数名心有不甘的南荒群妖群起效尤,四下御风夸耀,其中多数还是别云山的部众。

年旃一拳击出,谭岳一声惨叫,飞出丈远,昏死过去。

年旃气定神闲的朝丁原笑道:“小子,一年不见,不晓得你的修为有点长进没?咱们就地比试一场,看谁拦截的小妖更多?”

说罢不等丁原回答,长笑声中,犹如大鹏般掠空而起,手中金轮舞动滚滚光华大开大阖,摘人首级好比探囊取物似的轻匚。

他一口气追出十里,不肯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灵觉锁定宋禁,九宝冥轮呼啸飞出,幻化出千波光澜,结结实实轰在对方背脊上,砰的将他肉身打得残渣也不剩半点。

年旃心头一阵畅快,收回冥轮哈哈狂笑,直震的四面八方全是隆隆滚雷般的回声鼓荡。半晌之后,方自停住笑声,施施然回转洞府。

唐森等人兀自规规矩矩站在原地,谭岳躺在地下却是睡得正香。

年旃左右不见丁原,嘿嘿得意笑道:“桑胖子,丁原那小子可曾回来过?”

桑土公实话实说道:“还、还没!”

话音刚落,林中响起丁原声音道:“老鬼头,你倒会挑肥拣瘦,自己转找轻松的活干。”

年旃哼道:“老子那边的六个人可是杀得片甲不留,你小子却放走了几个?”

丁原笑道:“老鬼头,你不会自己瞧么?”

天罗万象囊光华舒展,袋口接二连三吐出八个人来,扑通扑通载到于地,竟是全部被丁原点昏过去动弹不得。

年旃呆了呆,旋即嘟囔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连典远也被你活捉了回来。”

他心知肚明,丁原露这手可比自己高明许多。

倘若双方以同等人数比试,只怕自己速度上也多有不如。但要他就此低头认输,那直比砍了自己脑袋还难受。

丁原收了天罗万象囊,淡淡道:“老鬼头,杀人如麻未必就是真英雄。譬如典远,抛开别的不说,也算是条硬汉,可比某些仁兄有骨气多了。”

裘白等人或多或少脸现愧色,唐森却笑嘻嘻道:“丁兄大仁大义,老祖神功无敌,比起二位来,咱们这些人自是差得远了.今后若能有机会多多聆听老祖教诲,岂不是我等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年旃怒道:“王八羔子,少拍老夫的马屁。要不是留着你还有大用,老子早一轮轰上,让你去见了阎王!”

唐森噤若寒蝉,缩到一边,再不敢吱声。

见他被年旃痛骂,无论敌友双方每人心里都大呼痛快,更不会有有同情他。

年旃吩咐道:“雷不羁,把剩下的这些兔崽子全都禁制住丹田,看管起来,等老子收拾了红袍老祖,回头再来打发他们。”

雷婆引着众人进入洞府,在客厅里落坐。没被雷公带走的唐森亦步亦趋跟在雷婆身后,样子甚为尴尬。

雷婆狠狠瞪他一眼,说道:“老祖,这家伙分明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将他留在您老人家身边,迟早是个祸害。还不如让我一刀宰了干净利落。”

年旃在大椅中落坐,嘿嘿笑道:“不忙,老夫还指望他带着咱们杀上别云山呢。”

唐森闻言犹如吃了颗定心丸,早忘了刚才年旃的训斥,眉开眼笑道:“说到别云山九峰十八岭,在下闭起眼睛也不会走岔道。老祖只管放心,有我为您在前面引路,绝出不了差池。”

年旃没理睬他,转头问丁原道:“小子,你何不与老夫一起上别云山,去会会红袍老妖,也正好为你那伤得一塌糊涂的阿牛师兄保驾护航?”

丁原嘿嘿笑道:“老鬼头,下回你要见着阿牛,最好嘴巴上加个把门的。如今他可是魔教教主,连风大哥、雷老爷子他们也都在帐下听命。比你在南荒关起门来做土皇帝的小打小闹,可委实风光多了。”

年旃一怔,将信将疑道:“你小子开什么玩笑?不过短短一年不到的工夫,他怎么当上了魔教教主?就凭他的修为声望,还驯服得住风雪崖那班魔头?”

丁原道:“这有什么稀奇,风水轮流转,许你老鬼头**重生,就不许阿牛一飞冲天,成为魔教之主么?”

年旃环顾晏殊、桑土公等人神色,这才确信丁原没骗自己,不由咕哝道:“太阳难不成要打西边出来了?小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原简略将阿牛的遭遇说了,听得年旃也难得的沉默半晌。世事总是难料,否则打破他一个脑袋,年旃也不能相信,阿牛居然会是羽翼浓的惟一嫡子,更继承了乃父衣钵,声震九州。

等丁原说完,年旃哈哈一笑,拊掌道:“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红袍老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魔教大敌,看他如何应对?哼,届时老子再在他伤口上洒一把盐,谅他也嚣张不了多久。”

丁原说道:“老鬼头,你别想得太美。阿牛此次南荒之行,不过是为覆践当年三招之约,擒下雷威与神鸦上人,为秦老爷子与镖局上下百口人报仇雪恨,未必就会和红袍老妖翻脸。”

年旃不以为然道:“红袍老妖倘若真那么老实守信,你小子又何苦万里迢迢,从中土赶来助阵?”

唐森连连点头,道:“老祖料事如神,无所不知。在下此来滴水石林前,就听说红袍老妖已命顾智、辽锋两拔人马暗中布置,打算对羽少教主先礼后兵,更要借此机会要挟魔教,迫其结盟。”

晏殊低声向丁原解释道:“唐森所说的那两人,都是别去五鼎之一,与暑暴、典远、宋禁三人齐名,心狠手黑,难对付得很。”

丁原微笑道:“没关系,阿牛今非昔比,岂是这跳梁小丑可以对付:况且他身后还有风大哥等人暗中跟随保护。在上别云山之前,绝不会出什么岔子。”

雷婆叫道:“好啊,唐森,你果然和红袍老妖串通一气,想来算计我们!”

唐森赶忙道:“雷嫂勿要误会,我如今已经痛改前非,弃暗投明。对老祖的疑问,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披肝沥胆,赴汤蹈火——”

他那边搜肠刮肚想尽词语,年旃半个字也没听进耳朵,沉吟片刻说道:“唐森,你不是奉了红袍老妖之命,与典远他们来取老子的项上人头么?现在老夫就成全你,怎么样?”

唐森一惊,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摇晃道:“老祖,您大人不讲小人过。我往后要是再有一点对不住您的地方,您只管将我粉身碎骨,扔下油锅。

“别说您的人头,就是您的一根毫毛也尊贵无比,价值连城,谁要敢动他一动,在下立马跟他拼命!”说着一脸的悲壮决绝。

晏殊叹为观止,苦笑道:“见过无耻的,可没见过能把无耻当饭吃的。”

桑土公瞠目结舌,点点脑袋,又摇摇脑袋,连话也说不出了。

惟有丁原冷笑道:“唐大师,不要再演戏了。你当老鬼头是在开玩笑么?”

这回轮到唐森张大嘴,呆呆看着年旃与丁原,不晓得两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年旃扭头问雷婆道:“这些日子,老夫昔年的旧部联络上了多少?”

雷婆道:“依照老祖闭关前的吩咐,愚夫妇暗中联系上了南荒十九家门派帮会,都是老祖当年忠诚部属。几十年来,他们受尽别云山的凌辱排挤,如今只等老祖一声号令,即可四方举事,杀进别云山。”

年旃颔道道:“好,等会你再从捉来的人里,挑选几个贪生怕死的,灌了雷不羁秘制的毒药,准备随老夫拜山。”

雷婆一头雾水,不解道:“老祖,您说是要拜山?”

年旃哈哈笑道:“不错,就让唐森端着老子的项上人头,跟丁原两人,一齐往别云山,给红袍老妖一个惊喜。”

丁原微笑道:“也罢,我便陪你走上一遭,免得唐大师半路上把你的脑袋当下酒菜炖了。”

年旃呸道:“臭小子,你当老子的脑袋是猪头肉么?”

晏殊忍不住问道:“丁小哥,我和桑真人是不是也和你们同行?”

本原摇头道:“不用了。你和老桑的扮相太过扎眼,未必能瞒得过守山的喽啰。还不如随后跟着雷公夫妇上山,到时就等着欣赏一出好戏吧。”

第四章践约

别云山连绵起伏数千里,大小知名山头不下百个,统称为九峰十八岭,乃蜀州西北第一大山。

遮日崖座落于别云山中部,一峰独立拔出云层,飞鸟不渡,灵猿难攀。山崖四壁光渭如镜,有如刀削斧切,不生寸草,却星罗密布了上千座石窟山洞.彼此之间纵横交错,好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盘踞错节在山腹中。

红袍老妖所居的“云酿夭府”深藏崖底,经过百多年的苦心经营,天府外围的防御如铜墙铁壁,机关重重。

寻常人即使找到云酿天府的洞口,也非必能进得其中半步。

更令人忌惮的是,天府中豢养着袭历头吸血蝙蝠,平日里栖息于岩壁之上。一且遥敌则群起而攻之,不死不休,殊为可怕。

但若缘然进入天府内围,却是遍目清泉流冰,五彩异石,百多座装饰豪华的石室流光异彩,明珠悬空,当真别有洞天。

以唐森的身分,一路行来也不会遇到过多盘查。谁都晓得他是红包老妖跟前红人,兼之为人日蜜腹剑,笑里藏刀,人都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因此谁也不愿意轻易开罪他。

丁原此时己经齐装成一个貌不惊人的黑脸子,亦步亦趋随唐森身后,双手捧着只朱漆术匣,暗暗牢记来时的道路机关以防不测。

谭岳等人战战兢兢的走在最后,每认人心里都惦记着临行前,雷不羁给自己喂下的“穿心腐毒丸”,惟恐出了什么差池,便要小命不保。

反倒是害森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嘴里不停唠叨打诨,看不出丝毫的异状。

众入在大殿外守候良久,才等着一名护卫打里边走出道:“老仙法旨。请唐大师入内普见。其他人等到’制天阁’用茶歇息,”

唐森看了眼丁原。向那护卫说道:“孙兄。是我新收的一名第子。久仰老仙成名,朝思暮想能一睹老仙的真容。这次围杀年方燕一战,他也着实立了不小的功劳。能否容我带也一同入内”

那护卫与唐森甚是熟息,也不虞有它,笑道:“唐大师既然这么说,那便带也进去吧,想来老杜也不责怪。不过,叫你的弟子稍后规矩安分一点,万一触怒了老仙,我也要跟着一块倒檐”

唐森呵呵笑道:“知了,知了。多谕刊况,我这徒弟听话乖巧得很,不会给孙兄添麻步烦的。”

那护卫点头道:“这就好,唐大师请随我入内。”说罢转身在前引路,唐森与丁原跟在他的身后,谭岳等人则去了伟沃阁歇息。

大殿里一百多枚硕大无瑕的夜明珠高悬洞顶,银白的雾光照耀得一片通明。红袍老妖高踞玉石宝座上,身后侍立着四名形景军离的昆仑奴。在宝座两侧,各伫立着一个相貌怪异的妖人,两双冷冽锋利的光芒直射向殿门。

那护卫上前两步,跪地禀报道:“老仙,唐大师携弟子一人前来参拜。”

红袍老纸微挥手,那护卫且出殿外。

唐森躬身合十道:“恭喜老仙。年老魔己然伏诛,南荒从此除去一心腹大患!”

红卒包老妖不见喜怒,淡淡遣:“唐大师马到成功,名不虚传。只是为何典远、宋禁二人未随大师一同回山?”

唐森早准备好了说辞,不慌不忙道:“典兄、宋兄对老仙忠肝义胆,因见雷不羁夫妇侥幸逃脱,心有不甘,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才率领了别云山的部众向南迫杀下去。在下准恐老仙久候无音,心生焦急,故此才先行回转,将年老的人头献上。

丁原“啪”的打开木匣、里面盛着一颗怒目圆睁的鲜活首级、红袍老妖只轻轻扫了一眼,便已确达是年旎的人头无疑。

丁原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期身垂首。用木匣遮住面庞。以免红袍老妖着破自已的行藏,生出疑心。

幸而红袍老妖见着年旎人头,更不会想到唐森早已背叛了自己,甚而引着丁原山当找他的晦气。

他的脸上这时候方才逸出一搂笑容,道:“大师辛苦了,不知啤年旗的首级是如何取得的?”

唐森眉飞色舞,将编好的故事又添油加醋的叙述一遍,直说得活灵活现,以假乱真。

这套说辞年方灯、丁原等人早己推敲了无数次,堪称滴水不漏,再由唐森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的道来,当真是天衣淤童,连红袍老妖乍听之下也察觉到丝毫的问题。

丁原站在唐森身后,也不禁有些佩服这家伙吹牛扯谎的本事。比起他来,毕虎的伎俩好似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唐森说谎最精妙的地方,他十句话里往往有九句半是真的,偏偏最关键的地方用上半句假话,令人防不胜防无从分辨。

旁人说荒吹牛时,或是眼露虚光。或会心挑加速,然而这家伙凭的厉害,手舞足蹈,滔滔不绝,那模样比真的还真,连红袍老妖这等多疑阴险之人居然也被骗过。

丁原不由心中苦笑道:“己老鬼头还真会找人,这份差使换了旁人多半要露馅。假如是桑士公来,可能话尚未出口,脸己经憋红了。可见天生万物,人尽其才,又是缺点为不就不能变成长处。”

唐森罗哩罗嗦的讲了小半个时辰,其中大半都是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废话。当中自然不忘插上几段表功之讨。红袍老妖身侧的两名妖人早听得腻烦,眉头不经意里渐渐皱起,可又不敢打断。

红袍老妖却是暝目捻须,静静听完,说道:“唐大师劳苦功高,老夫日后定有厚报。来入,将年旗的首级呈上。”

一名昆仑奴阔步而出,走到丁原面前,伸手要接木匣。

丁原双手将木匣交给昆仑奴,垂首不语。

昆仑奴捧着木匣。轻翰罢放到红袍老妖面前的桌案上,又一言不发的退回到主入身后。

红袍老妖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指,重新开启木匣,只见年旗的首级上洒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粉,面容栩栩如生。

他默默凝视半晌,蓦然爆发出一阵快慰长笑,低声笑道:“年老魔,你也有今天!”

丁原不动神色,关注红袍老妖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稍露出对老鬼头首级不利的意图,六道神剑就会经夭射出,先发制人。

好在他与年旗事先的所料不错。红袍老瓣冬究是一代南荒尊主,不会无聊到做出开棺鞭户的这般举动。

他笑声徐歇,“啪”得盖上木匣,又恢复先冷峻神态,缓缓道:“唐大师,请在一边坐,老夫还要接待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唐森合十落坐,殿门外那护卫再次进来禀报道:“老仙,魔教教主羽罗仁已到天府门外,请求拜见。”

红袍老妖颔首道:“请!”

那户卫应了一声,闪身出殿。

左首的妖人问道:“老仙,是不是要将雷威与神鸦上人换来?”

红卒包老摇手道:“不着急,等老夫和羽罗仁谈过再说。”

大殿里安清了下来,约莫过了一注香左右,外面传来轻微脚步声。那户卫引着阿牛与秦柔走进大殿,拜倒道:“老仙,魔教教全羽罗仁偕秦仙子前来拜见。”

红袍老妖沉声道:“时少教主。翠霞一会经年、别来无恙。”

丁原站在唐森身后,眼角余光打量阿牛。自赫连夫人移居云梦地宫后,丁原这一年间也见过阿牛数次。

每趟相聚、都感觉到在自己位师兄的身上,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不仅仅是修为的突飞猛进,述有他的气度与举止。

就如一块玉,几经脑家磨砺,终于渐渐开始大放异彩,比之当年翠霞山紫竹林那个浑浑噩噩、不知何为世道险途的少年,而今的阿牛憨厚依然、却平添了几分沉无会,几分沧桑。

毕竟,每个人都会成长。

离开母巢的雄鹰,也是有一日要展翅高飞。

阿牛才包拳执礼道:“有育前辈关受,阿牛此来,是为履践昔日师父他老人家与前辈订下的三招之哟。另外还有一件私事,也需劳烦前辈准

允。”

红袍老妖挥挥手道:“羽少教主,秦仙子,二位请坐下说话。”

阿牛见红袍老妖和颜悦色,更毫无动手过招的意思,不觉微微诧异,与秦柔谢过落坐。

门外走入两名容颜清秀的侍女,奉上茶点,阿牛与秦柔纹丝未动、有了上回深入南荒,九死一生的经验教训,两人谨慎了许多,对云酿天府的一草一石都暗中提防,免得再重蹈覆辙。

红袍老妖也不勉强,道:“三招之约,时过境迁,羽少教主若不提起,老夫早已忘了。屠暴之死.老夫事后也曾多方印证查明,实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羽少教主与令师一诺千金,老夫非常钦佩。只可惜淡言真人冤死于七大剑派那些迁腐虚伪之徒手中,老夫万里之外闻接此讯,亦倍感痛心。”

阿牛一怔,没想到红袍老妖居然这么好说话,与去年翠霞山一战飞扬跋启、嚣张茱鹜的模样,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他暗暗思忖道:“行前风沐封又曾叮嘱过我,别云山之行多想少说,步步为营。眼下红袍老娇合中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我还弄不清楚,更得小心为妙。”

他在座上微微躬身道:“晚辈代师父他老人家,谢过前辈相惜之情。”

红袍老妖淡淡一笑,手抚案上朱匣,道:“倒是当日老夫万万猜想不到,阁下竟乃羽翼浓羽教主的后人,着实令人大吃一惊。说起来,老夫昔年在蓬莱仙会之上,与令尊一见如故,意气相投,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今日能见故人之子,巍巍长成,号令魔教,成震天陆,老夫由衷替羽教主欣慰欢喜。”

这番话仿佛是在和阿牛套家常一般,把话颗越绕越远。幸而阿牛素来沉得住性子,也不插嘴打断,只默默听红袍老妖独自说下去。

丁原忽然想起曾山以前常挂嘴边的一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红袍老妖大违常态,温言细语笼络阿牛,暗中却是居心叵测,有所图谋。

他合底不由一阵冷笑,暗道:“好个红袍老妖,真当阿牛是三岁的孩童,给你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说得晕头转向么?无论你如何千变万化,总有图穷匕现之时。”

就听红袍老妖接着说道:“去年云林樟寺惊变,听说羽少教主被七大剑派追杀,险象环生,命悬一线。老父本有意尽起南荒群雄,以做外援。”

“奈何接着消息时,却是迟了半拍。六大剑派己从云梦大泽铩羽而归,直教人虚惊一场。”

阿牛虽然不会信了红袍老妖的鬼话,可依然不卑不亢的谢道,“前辈高义。阿牛感激不尽。阿牛此行更无意与前辈为敌,还烦请前辈,能将雷威与神鸦上人的下落告知晚辈。”

红袍老妖早知阿牛必有此问,不不徐回答道:“雷威与神鸭上人确在云酿天府,是老夫门下客卿。

“当日老失接纳这二人时,尚不知晓也门与羽少教主、秦仙子的恩怨纠葛,否则也不会这般草率行事。”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既蒙羽少教主提起,于情于理,老夫都应将这二人交由少教主交处置。不过,他们既然是云酿天府的客卿,老夫就应该担起维护之责。

“假如人人都像羽少教主这样,上门找老夫讨要仇家,别云山还有谁敢再来投靠依附?”

要是一年以前的阿牛,此刻多半就要挠破头皮,不知该如何应对红袍老妖看似义正词严的大论。

可在这一年里,他潜移默化,已非吴下阿蒙,当下微笑道:“前辈的苦衷阿牛也能体会,但雷威驯申鸦上人滥杀无辜,恶贯满盈,为天陆不齿。前辈若能伸张正义,为天陆除害,实乃莫大义举,又岂会有人训笑子您?”

红袍老妖傲然一笑道:“老夫行事,何时害怕过旁人讥笑?羽少孝定主,你秉承魔教基业,正该是大展宏图,为令尊令师报仇雪恨,争雄天陆的大好时机、又何苦为了这么一桩区区小事远来南荒?’‘

阿牛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前辈。善无大小,恶无深浅。晚辈与阿柔深入别云山中,为的是要替惨死在他们手中的无数冤魂讨还公道。更不能令他们继续兴风作浪,茶毒天陆!

红袍老妖嘿嘿一笑道:“羽少教主胸襟过人,老夫相当今钦佩。不过眼看蓬莱仙会日近,正魔两道各门各派都在暗中摩拳擦掌,以求拔得头筹。不知羽少教主,对本届仙会有何打算?”

阿牛不晓得为何红袍老妖屡屡的避重就轻,又忽然问起自己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道:“晚辈资质弩钝,还没想着蓬莱仙会的事情。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红袍老妖道:“当今天陆正魔两道上千的流派,然而能成气候者不过尔尔。海外三大圣地千年以来孤芳自赏,少有插足天陆纷争,大可忽略。七大乡振固步自封,内乱不断,也不足俱。

“三大魔宫虽说藏龙卧虎,不容小觑,但彼此牵制,蛰伏多年,恐怕也难有大的作为。说到底,此乃乱世,却是你我乘势而起,一展抱负的千载良机。”

阿牛渐渐有点明白过来,说道:“晚辈恭为圣教教主,领导教中纷繁事务己是处为其难,左支右绌,却从未想过要争雄天陆,在蓬莱仙会上翻云覆雨。”

红袍老A哈哈一笑,一不以为然道:“此言差矣,贵教虽迭遭劫难,却实力犹存。老夫在南荒更是养精蓄锐,经营百年。前次夜袭翠霞,不过小试牛刀。”

“这回若有贵教相助,你我声东西,遥相呼应,结成盟友,又何惧子七大剑派,三大魔宫之流?

“届时七大剑派害死令尊师的血海深仇,也可一并了结。今后羽少教主独尊夫陆,号令九洲,正可建立万古功业。”

丁原自嘿然冷笑道:“这老妖的野心倒也不小,却妄图将阿牛与魔教也拖下水,可惜打错了算盘。”

果然,阿牛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箭辈,您的提议晚辈很难赞同,阿牛也由衷希望前辈莫要这么做。”

“要知道,就算您送筹帷幢,称雄仙会,可又要有多少人为了这个结果而血流成河、你死活?这样的天陆霸主,阿牛觉不要也罢。”

红袍老妖不怒反笑道:“羽少教主宅心仁厚,不愧是淡言真人的高徒。但少教主可曾想过,你我艰修天道,练得一身神功,所为的是什么?”

“若不能纵横九州,笑傲风云,岂不辜负了这绝世修为。而羽少教主,又怎对得起令尊生前的赫赫英名?”

阿牛正容道:“阿牛这么做正是要继承爹爹与师父他老人家的遗志。前辈的修为高出阿牛不知多少,如果能用以造福天陆苍生,岂不更好?阿牛相信,神功仙术永远不是用来表人的.而是为了救人。”

丁原闻听此言,心头一动.不由想起昔日于大罗仙山与白袍老者的对答。

红袍老妖笑容敛去,沉声道:“羽少教主,你的良若用心,旁人未必会感恩戴德,雷威与神鸦上人现就掌握在老夫手中,只要少教主答应与老夫献血为盟,精诚合作,老夫立就将这二招权交与羽少教主处置。”

“否则,纵然老失有心成全阿下。也怕数千南荒属下臼中不服。”

阿牛朗声道:“晚辈的确要找雷威与神鸦上人报仇,但也绝不能拿圣教与天陆安危来做交换的筹码。纵是今日错过了雷威与神鸦上人,晚辈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也难逃天惩。”

红袍老妖微一扬眉,道:“羽少教主,你可明白,若没有老夫的准允,你想找到雷威与神鸦上人,势比登天。秦铁侠的血仇,只怕你一辈子也休想报得!”

阿牛没有回答,默默望向身旁的秦柔。

只见伊人微微点头,眼中井没有丝毫责怪埋怨。

他胸中更觉踏实。目光直对老妖咄咄逼人的眼神,一字一顿的道:“我不能!”

大殿里有有一刻突然变得死寂。一股风雨欲来的紧张迫力悄然弥漫。

只有阿牛毫无畏俱的坦然面对红袍老妖,两道目光仿佛激撞起无数的次花。酝酿着石破夭惊的爆发。

“哈哈哈哈——“红袍老妖猛然一拍玉石扶手,仰夭冷笑道:“羽少教主,看来我们没什么再好谈的了。没想到你窝囊愚昧至此,白白辜负了老夫的一番期望。真不晓得,风雪崖、殿青堂那些人,怎会推许你为魔教之主?”

阿牛面色沉静,回答道:“那是因为晚辈以诚待人,问心无愧,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将圣教数百条性命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站起身形,与秦柔双双向红袍老妖一抱拳道:“前辈,既然三招之约己经取消,晚辈亦当告辞。至于雷成与神鸦上人,他二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阿牛自会对镖局有所交代。”

阿牛一怔,道:“方才前辈不是说过屠暴之死咎由自取.并非晚辈过错么?”

红袍老妖道:“不错,老夫是说过。可屠暴毕竟是老夫属下,无端端被阁下杀了,羽少孝定主却连招呼也不打就想走人,可没那么容易!”

阿牛与秦柔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楚红卒包老妖见自己不肯就范,立时原毕露,要对他们下手,今日之事己经不能善了。只是他们此行之前,己早有准备,当下静静问道:“原来前辈是打算留下阿牛?”

红袍老妖垂下血红的眼皮,闭目道:“不错,老夫就劳烦羽少教主在别云山逗留数月,待蓬莱仙会后,再走不迟。”

阿牛一省.明白了红袍老妖真正的用意.是痴心妄想将自己口为人质。以要换魔教就范。

但天下叨睛那么容易的事当下乡吕摇头道:“对不起.前辈。阿牛非要下山不可,请您成全。”

红袍老妖阴恻恻道:“老夫成全你不难,可谁又来成全老夫?”

忽听侧旁有人大声冷笑道:“红袍老妖,今日就让丁某来成全阁下如何?

这一声如滚雷般在大殿中炸开,数双眼睛同时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瞧去。但见唐森背后站立的那名黑脸大汉,伸手一抹除了化装,露出丰神俊朗的本来面日。

阿牛难以置信的叫道:“丁小哥!”

又习惯的挠挠脑袋,实在想不通丁原怎会站在唐森的身后?

红袍老妖双目暴睁寒光连闪,顷刻醒悟到其中缘由,望着唐森低喝道:“唐大师,我小看了你”

他的脑里念头飞转,马上联想到案上的年旗首级,举起右掌朝朱匣狠狠拍落。

孰知朱匣中砰然爆起一蓬青光,年旗的人头腾空飞出,直射殿顶。他双目一张,得意笑道:“老妖,你年爷爷来了!”

第五章万蝠

年旗眉心的雪梅一闪,焕放出一层柔和银光,刹那笼罩住他头颅周围数丈的方圆。

就见老鬼头的躯千四肢,不可思议的从银光里幻化出来,一一由虚转实,好似凭空生成,令人匪夷所思。

红袍老妖恁的了得,突遇剧变兀自巍然不动,冷声笑道:“雪魄梅心,不死之身。老夫一时疏忽,竟为你等所乘。年旃,虽然老夫中了你的奸计,却也不得不说上一声佩服!”

他心中己经明白,年旃闭关修身,居然凭借雪魄梅心因祸得福,修炼出不死之身。除非将他额头的雪梅图案毁去,断其根源,否则无论把年旃如何的四分五裂,他也能照旧靠着一颗头颅重生肉躯。

难怪朱匣里盛满石灰粉,为的只是遮掩住老鬼额头的雪梅印记,好教自己不起疑心。假如能先一步发现这个秘密,又何至于闹到而今这样被动的局面。

他不禁更恨唐森,竟然倒戈背叛,助年旃潜入云酿夭府。可笑自己刚才还赞誉他劳苦功高,名不虚传。

只怕,这名不虚传的是他见风使舵、骑墙善变的本事罢。

唐森见红袍老妖锋利如刀的寒光扫视过自己,心里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晓得此刻红袍老妖对自己恨之入骨,尤胜于对年旗、丁原。事到如今,回头路己被堵死,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他稳稳心神,激昂喝道:“红袍老妖,你篡夺老祖南荒宝座九十余年,横征暴敛,作成作福,我早就看不过眼了!现在老祖吉人天相,荣归南荒,你这恶贯满盈之贼还不赶快俯首认罪,引颈伏诛?”

红袍老妖身侧的顾智、辽锋见唐森卑躬屈膝,倒打一耙,禁不住睚眦欲裂,不约而同暴喝而起,飞扑上来。

唐森亮出千机铜棍,一面招架一面说道:“辽兄,顾兄,两人都是当世豪杰,何苦助封为虐替红袍老妖卖命?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良禽择木而栖,贤达择主而侍。

“口自们兄弟相交百年,分属莫逆,在下实在不愿意眼瞧着顾兄、辽兄越陷越深。不若弃暗投明,归顺老祖魔下,我愿以身家担保两位性命——”

听他嘴里喋喋不休,丁原不禁觉得好笑,却和几日前劝说雷公雷婆的话大同小异,只是风向完全调了过来。

阿牛乍见丁原,惊喜交集,问道:“丁小哥,你怎会也刚巧与年老祖同上别云山?”

丁原心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巧事,我和老鬼头自是算定了你入山的时日,才订下相应的计画,好为你作个接应。

但他也不愿说破,只微笑道:“阿牛,你方才回答红袍老妖的几句话,掷地有声,大有长进啊。”

阿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头道:“我哪有,我只是想着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突听年旗在空中纵声大笑道:“红袍老妖,怎不召集你的徒子徒孙前来救驾,只凭你的四个昆仑奴,也敢和老子对撼?”

红袍老妖冷冷道:“年旃,你不要得意太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别以为加上丁原与羽罗仁这两个小辈就能留下老夫。嘿嘿,我云酿天府可不比其他地方!”

砰的一声,一团殷红血雾从他体内爆散,年旃见状喝道:“想逃?”召出九宝冥轮,舞动千道金光朝红袍老妖头顶砸落。

红袍老妖右手一抖,赤魄鞭飞袭年旃眉心,以攻对攻。身后四名昆仑奴各执一柄巨斧呼喝如雷,亡命似的飞身围攻年旃。

老鬼头九宝冥轮在手,毫无惧色,大开大阖力压红袍老妖。

那边唐森交手十多回合,在别云双鼎的含怒夹击下渐渐不支,但一张大嘴仍然不肯停歇,不住劝道:“知了,知了,顾兄、辽兄可是害怕红袍老妖一旦脱逃,他日会找两位算帐,因此才心有顾虑?

“两位放心,在年老祖、丁兄和羽少教主的联手合围中,老妖阳寿己尽,在劫难逃——”

他正在滔滔不绝的念叨,却突然“哎哟”叫道:“丁兄,快来助我!再晚一步,在下可要去见阎王啦。”

丁原闻言哼了一声,道:“阿牛,你与秦姑娘守住殿门,我先打发了红袍老妖座下的这两个褛哆。”

雪原仙剑清越鸣响,抖出朵朵紫光烁烁的剑花,歪风激荡,气象万千,罩定顾智、辽锋。

唐森抡起千机铜棍猛攻几招,看起来招招拼命,突然抽身退出战团,夸张的抬起宽肥袖口大把擦汗,虚惊道:“好险,好险。”

丁原身形恰似不可捉摸的清风,在顾、辽二人周身飘忽不定,穿梭自如,手中雪原仙剑妙招纷呈,奇峰迭出,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

阿牛只看了几招就放下心来,他与秦柔守在大殿门口,奇怪的是,交战至今,也不见外面有云酿天府的护卫来援,虚掩的大门外声息皆无,颇为奇怪。

正当阿牛疑感不解间,顾智、辽锋接连发出一声闷哼,被丁原的雪原仙剑结结实实拍中后背,各自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唐森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却马上满脸堆笑喝彩道:“丁兄果然厉害,顾辽二人是别云五鼎里最凶悍的角色,竟也在丁兄剑下走不到二十个照面。数月后的蓬莱仙会上,丁兄必可一飞冲天,跻身十大高手之列!”

丁原懒得理他,抬头见年旃与红袍老妖依旧难分难解,胶着恶战,扬声笑道:“老鬼头,你的九宝冥轮多年不用,是生锈了吧?莫不如让我来解决红袍老妖。”

年旃果然受不得他的激将,怒骂道:“狗屁,看老子如何收拾这老妖!”

一个假身让出圈外,丹田提起十成真气,口中飞速念动真言,九宝冥轮光华大盛雷吼隆隆,带着一蓬金光轰向红袍老妖,竟是祭起了万雷轰天诀。

砰的金光炸裂,四名昆仑奴连惨叫也不及发出,便在漫夭杀气里熔为青烟。

红袍老妖脸色微变,赤魄鞭舞成一束血红云柱护住全身,从金光中堪堪破围而出。不防迎面一团惨绿色光雾当头压到,却是唐森悄悄祭出青冥白骨珠,下手暗算。

二十八粒白骨珠于当日翠霞山一战里,为丁原毁去其中七颗,剩下的二十一颗珠子声势不免比原先弱了不少。唐森此举原本只想阻止红袍老妖突围,好让年旗从后追到,再下杀招。

孰知青冥白骨珠居然“砰”的破开赤魄鞭编织的血红云柱,悉数击中。唐森一怔,隐隐感到不妥。

红袍老妖即便在年旗的万雷轰天诀里受了重创,也绝不至于如此不济。他尽管素来嘴里胡说八道,唠叨没完,可对自己的斤两其实再清楚不过。就算二十八颗青冥白骨珠齐出,也未必能伤红袍老妖分毫,况且现在?

年旗见唐森越姐代窟,不禁怒道:“龟儿子的,谁要你自作多情?”

唐森一脸惊诧,甚而有些恐惧,摇头叫道:“老祖,您看红袍老妖”

年旗一望之下,面色也是勃然一变,低喝道:“不好,老子上了这臭蝙蝠的鬼当”

话声中赤魄鞭寸寸碎断坠落,红袍老妖的身躯竟倏忽化作一团迷离血雾,从中释放出千缕冤魂呻吟啼哭,在金光里渐渐消散,了无痕迹。

阿牛愕然道:“年老祖,这是怎么回事?”

年旃收住冥轮,苦笑道:“龟儿子红袍老妖耍诡计。他早年修炼不当走火入魔,双腿尽废。谁晓得这龟儿子的硬是独辟蹊径,藉着九百九十九对婴孩魂魄,将双腿炼成两道分身。唐森青冥白骨珠所击中的,只是他其中的一个分身而己。”

阿牛记起红袍老妖出手前,身上曾爆出一蓬血雾,想来就是在那刻己经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听得年旗所言,他不由惊怒交加,涨红脸道:“那岂不是说,为了修炼自己的分身,他整整害死了一千九百九十八个刚出世的婴儿?”

年旗冷笑道:“何止这点?他前后三十年,失败无数次,害死的婴儿少说也不下三、四千人。比起他来,老子的那点罪孽简直就拿不出手。”

阿牛深深吐了口浊气,他尚是头回听说世上竟有这般凶残嗜杀之人。假如再任由他逍遥肆虐,还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惨死在他手中?

唐森肥肥白白的大耳忽然耸了两耸,惊疑不定的道:“老祖,殿外好像有什么古怪的动静?”

年旗与丁原修为远在其上,自也有所察觉,两人互望一眼,齐声低喝道:“不好!”

轰的一震,数十只狰狞硕大的红色吸血蝙蝠破门而入,犹如一团火云扑向众人。

秦柔惊呼一声,大雷怒剑左右开弓,刺落两只,刺鼻的腥臭血雾顿时弥漫开来,几令她翻胃作呕。

阿牛忙护到秦柔身前,背后负着的沉金古剑一溜飞光,又斩落三只,然而从被撞得千疮百孔的破裂门缝里,无数只吸血蝙蝠仿佛一道滚滚浊浊的洪流席卷进来,顷刻充斥了整座大殿。

丁原反手祭出天殇琴,运起“幻火”诀,琴弦波动处生出一蓬蓬真阳流火,一股烈焰燃起,被击中的蝙蝠吱吱惨烈嘶鸣,羽毛上嗤嗤冒起浓烟,转眼烤成焦炭。

年旃喝道:“守住殿门,莫放蝙蝠进来!”

九宝冥轮金光幻舞,射出一**光澜轰向殿门,数十只蝙蝠甫一接触金光立刻消融,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森为保老命,也顾不得吃苦在后享乐在前的至理名言了,二次打出青冥白骨珠,封住殿门右半边的缺口。

那边阿牛、秦柔得着提醒,双剑齐出,滴水不漏,将突破过年旗、唐森联手封锁的漏网之鱼一一结果。

丁原双手飞速弹拨夭残琴,一蓬蓬火团在大殿里纵横呼啸,一口气荡灭先前飞入的上百只吸血蝙蝠。

众人这才略得喘息,彼此目光相交,都感到对方眼神里的震惊。

倘若刚才动作稍晚半拍,等到殿外聚集的成千上万只吸血蝙蝠冲进大殿,那后果令人难以想像。

秦柔惊魂未定,一面紧紧盯着殿门缺口里不住试图涌入的吸血蝙蝠,一面问道:“这些魔物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红袍老妖的驱使?”

年旗哼道:“女娃儿总算有点见识,红袍老妖豢养了不下三、四万只吸血蝙蝠,都是百年炼成的魔物。寻常的一个别云山小妖,只要三五只蝙蝠就能杀死。咱们这里的人修为再高,可要让数万只扁毛畜生飞了进来,也终有力竭被噬之时。”

阿牛满耳朵都是外面隆隆的吸血蝙蝠扑翅破空之声,玉石铸造的厚重殿门,竟也在这些魔物疯狂不休的冲击中震颤不己,仿佛随时就会崩塌。

他苦笑道:“咱们死守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大伙儿还得想个法子冲了出去。”

年旗不住催动真气注入九宝冥轮,死死顶住吸血蝙蝠疯狂的冲撞,嘿嘿冷笑道:“冲出去?外面少说也有上万只吸血蝙蝠,就算你施展翠霞派的御剑术,也未必能杀出十丈。羽少教主,你若不信老夫所言,只管试试。”

阿牛挠挠头,讪讪道:“我是觉得这座大殿绝不会就只这一道玉石正门,其他地方或许还有出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丁原猛然一声不响腾空而起,直扑玉石宝座后垂落到地的帷幕。

年旃也是脸色大变,吼道:“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阿牛一嚼,心想现在说出来似乎也不算迟啊?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明白了丁原、年旃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也不由心一沉。

“呼”的一声,数十丈宽的帷幕支离破碎,幕天席地的吸血蝙蝠从殿后闯了进来。丁原的封堵到底慢了一线,密密麻麻的蝙蝠在天殇琴发出的幻火射到前,己经捷足先登,黑压压一片朝他头顶扑下。

丁原琴声一变,换成“吐芒”诀,数十道剑光托紫嫣红朝上激飞,将冲在最前方的吸血蝙蝠尽数刺穿。

他脚下不停,向殿心退去,高声道:“大伙儿聚在一处,切忌给个个击破!”

袖底乌光如瀑,玄天旗迎风舒展高县空中,洒落一束蒙蒙光岚,刚好护持住五六丈的方圆。

年旃、阿牛、秦柔飞速退到丁原身旁,可跑得最快的却还是唐森。他匆忙里也没注意脚下,险些给昏倒在地的顾智绊倒,不由念叨道:“善哉,善哉,两位老兄倒也舒服,昏了过去,索性什么也不晓得,什么也不害怕。”

年旃飞起一脚瑞翻了他,怒道:“龟儿子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快想个法子?”

唐森这下也笑不出了,愁眉苦脸道:“知了,知了。不过以老祖您的睿智神勇,尚且束手无策。像在下这样的笨蛋,还能有什么对策可想?菩萨保佑,老祖吉人天相,如有神助—”

丁原将大日都夭翠微真气渐渐提升到八成,却不敢全部耗尽,玄夭旗洒落的乌光暂时筑起一道铜墙铁壁,将吸血蝙蝠挡在了光圈外。

秦柔透过光幕往外望去,无数只近在咫尺的吸血蝙蝠振开冗长双翼,猩红的铁爪疯狂撞击光壁,震得眼前光幕一阵阵的剧烈抖动,不住蒸腾。

从头顶到脚边,全爬满了面目狰厉的吸血蝙蝠,层层叠叠裹了不知多少圈,居然连一点缝隙也不露。

幸而丁原功力深厚,能源源不断的以真元补充,强撑不倒。他这时不晓得为什么忽然想起了玉儿,若是有她的天心灯在,或许局势不至于现在这样的恶劣。

年旃手提冥轮守在丁原身旁,体内真气鼓荡流转,只等丁原一个不支立刻顶上。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丁原也好生了得,足足支撑了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丝毫疲态,全身光雾冉冉,歪风跌宕,硬生生凭借一人之力擎夭啸傲。

年旃却没法乐观,自觉适才消耗的真气己恢复了十之七八,低声问道:“小子,你还能撑多久?”

丁原淡淡道:“老鬼头,你可有胆子随我破釜沉舟,拼死一搏?”

年旃想也不想道:“老子有什么不敢?横竖己经这样,王八羔子的豁出去了!”

丁原冷静道:“我方才用灵觉查探了前后两面的情形,大殿正门聚集的吸血蝙蝠略微少些,大约在两万余只,从这里一直铺展到六十丈开外的距离。”

年旃暗暗钦佩,心中咕咏道:“这小子越来越神,居然还能有余力驱动灵觉到六十丈外。老子可不是差点给比下去了么?”

阿牛疑感道:“丁小哥,你测算这个距离作什么?”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老鬼头说得不错,单就我们其中任何一人深陷其中,即使祭出御剑术也难以突围。可现在咱们却有五个高手,情况当然就不同了。”

年旃第一个醒悟,一拍脑门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阿牛怔怔问身旁的秦柔道:“阿柔,丁小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柔也是一脸欣喜,解释道:“丁小哥是想咱们这五人联手,依次施展御剑术突围。假如一个人能杀出十丈远,那么五个人联合起来的力量,便足以冲破吸血蝙蝠的封锁了。”

阿牛恍然大悟,惊喜道:“还是丁小哥聪明!哎哟,不对!我如今的修为若御剑突击,勉强能冲出十一、二丈,可阿柔只怕连一半也办不到。咱们这些人加起来,六十丈的距离好像有点危险?”

丁原神色不变,道:“这点我也想过。老鬼头全力施展万雷轰天,最少也能杀出十五丈远,唐森的修为有个七八丈的距离应不成问题。再加上阿牛你的御剑术冲击,总共约莫在三十五丈左右。”

“到时麻烦秦姑娘再设法推进个五六丈,剩下的二十丈就交由我用平乱诀解决。”

唐森倒吸一口冷气,怔怔望着丁原,惊疑道:“丁兄,整整二十多丈的距离,随时还可能遇着红袍老妖的偷袭,你有多大的把握?”

丁原平静道:“假如不遇上红袍老妖的拦截,我有五成以上的胜算。”

唐森苦笑道:“纵然一切顺利,咱们杀了出去,可也差不多筋疲力尽啦。到时候前有红袍老妖的埋伏,后有吸血蝙蝠的追击,恐怕也走不了多远。”

年旗喝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老子赌了!”

他一拍丁原,道:“小子,咱们就像当年在潜龙渊中那般再干一回,老子来打这头阵!”

秦柔低头望向脚下,问道:“年老祖,丁小哥,这两人怎么办?”

年旗望望犹在昏迷中的顾智、辽锋,狞笑道:“老子慈悲一次,也不杀他们。就等那些吸血蝙蝠来好生享用罢。”

阿牛立刻叫道:“老祖,那可不成!他们好歹也是两条性命。”说着弯身探掌在二人前心,掌力一吐激荡心脉,将顾智、辽锋唤醒。

年旃不满道:“就你这小子多事。”

丁原冷冷道:“老鬼头,当年我若不多事,你也早在潜龙渊里完蛋了吧?”

年旃重重哼了声,低头喝道:“两个兔意子快爬起来,在地上装什么孙子?”

顾智、辽锋徐徐起身,迷感的打量四周,待看清楚眼前景象,也不禁脸色泛白,说不出话来。

阿牛道:“两位仁兄,红袍老妖己经从大殿里逃走,咱们这会儿周围有数万只吸血蝙蝠围攻我们。刚才我们几人商量要以御剑术突围,只怕待会儿也顾不上你们了。所以我将两位唤醒,免得被那些魔物所噬。”

顾智、辽锋相互对望一眼,他们也不是瞎子,当然知道阿牛的话并没有骗自己。

红袍老妖只顾独自逃脱后,驱使数万吸血蝙蝠围攻大殿,显然己不将他们两个的生死放在心上。

思及这么多年来,两人为红袍老妖赴汤蹈火,最后竟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不由丧气。

假如不是阿牛救醒他们,稍后周身飞舞的那些蝙蝠汹涌扑到,两人连一点精血都别想留下。

顾智凝视阿牛,冷然问道:“羽少教主,咱们是敌非友,几位又身处绝境,阁下为何还想着要救醒我们?”

阿牛道:“虽然咱们刚才交过手,可我也不能因此便见死不救啊?吸血蝙蝠虽是你们别云山豢养的魔物,但恐怕也分不出敌友。假如两位愿意,便随我们一起突围如何?否则,也可留下来,自己另想法子脱身。”

年旃眼睛一亮,嘿嘿道:“好你个傻小子,瞧不出还有这般的心思!”

要知道顾智、辽锋的修为仅比唐森弱上些许,有这两人助阵,成功的把握自然大了很多。

可阿牛却有些茫然的看着年旗,不明白老鬼头为何要夸赞自己?

顾智冰冷的嘴角露出淡淡一丝笑容,点点头道:“羽少教主,难得你还记着在走前先放了我们兄弟二人。不过,诸位想凭御剑术突围,未必就是上策。”

唐森一愣,迫不及待问道:“顾兄,莫非你们还有更好的法子?”

顾智看也懒得看唐森一眼,继续向阿牛说道:“羽少教主,倘若你信得过在下,不妨随我们兄弟从秘道突围。我带你们去找红袍老妖!”

年旃大喜过望,问道:“顾智,你是说有秘道可以找到红袍老妖?”

顾智恨声道:“他既然不把我们兄弟的性命放在眼里,我们又何必再替他卖命?年老祖,只管跟在下走!”

第六章分身

唐森转到年旗身侧,低声嘀咕道:“老祖,这两人突然倒戈,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辽锋怒视唐森,喝道:“秃驴,除了搬弄是非,你还会做什么?咱们兄弟落到眼下境地,都拜你所赐。要是留得命在,出了这里辽某誓与你没完!”

年旗暗道:“辽锋、顾智都是眨毗必报、私心极重之人。红袍老妖舍弃了这二人,难免会引起他们的怨愤,倒戈相向不足为奇。何况他们若是敢骗老子,同样也没好处。横竖赌上一赌,就不信老子会那么倒媚!”

当下问道:“顾智,那条秘道在哪里?”

顾智余怒未消,又J良狠瞪了眼唐森,回答道:“红袍老妖的玉石宝座扶手上,暗藏若千机关,其中一处可以打开座下的暗门,进入云酿天府的秘道之中。这些秘道老妖偷偷穿凿多年,四通八达,别人误入其中,也未必能走得出去。”

年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道:“放心,老子不会过河拆桥。阿牛那傻小子既然救下了你们,老夫怎会再多此一举?”

阿牛凭借记忆,估算出玉石宝座的位置距离,问道:“顾兄,我和你先去开启机关,再接应大伙儿入内。”

顾智早闻阿牛去年在云梦大泽一战中,连挫六大剑派数名顶尖高手,修为之高毋庸置疑。

于是一点头道:“有劳羽少教主护送。”

阿牛呵呵一笑,沉金古剑光华流转,说道:“你救了咱们大伙儿,该我道谢才对。”

顾智打量阿牛面庞,见他一脸至诚并无虚伪,显然言发由心,禁不住心中暗自略感奇怪。

他双手握住飞天戟,低喝道:“羽少教主,咱们冲!”

两人犹如离弦之箭射出。

阿牛的沉金古剑蓦然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踵呈现,他的手腕越转越快,光圈也越聚越多,到最后圈圈相套,环环相扣,组成一团密不透风的光球,将自己与顾智卷裹在内,轰然冲入吸血蝙蝠的重围,犹如一道滚雷不断碾压前进。

这式“周而复始”的绝强护身剑法,乃是他近日参。晤自第八幅天道星图。这一年以来,阿牛弹精竭虑,废寝忘食,沉溺于天道的星图之中,进境也是喜人。比之初入云梦大泽之时,又不可同日而语。

丁原见阿牛威风八面,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翻翻滚滚向着玉石宝座而去,心下喜悦。他一收玄天旗,天残琴重又在手,大喝道:“跟上!”

众人都知道到了玩命的时候,纷纷拼出全力,随着阿牛与顾智披荆斩棘开出的生路飞快推进。

四周的吸血蝙蝠没了玄天旗阻挡,亦是凶性大发,扑头盖脸汹涌而上,直压得天昏地暗,让人窒息。

阿牛与顾智冲到玉石宝座前,上面竟也盘踞着百多只吸血蝙蝠,感觉到两人靠近,立时凶悍扑击。

阿牛剑式一变,左手轰出“生生不息”掌,一掌拍下就打爆两三只蝙蝠。

他荡开一片空间,叫道:“顾兄,赶快开启机关!”

顾智不敢怠慢,眼前蝙蝠乱舞差点将眼也晃花。

他咬牙藉着记忆,在扶手终端的一块凸起宝石上按下,脚下“嶙吧”一响,地板朝两面收缩,露出一个黑洞洞的三尺见方入口。

年旗当先杀到,相助阿牛驱开宝座周围的蝙蝠,喝道:“顾智,你和阿牛先下去探道,这里老子先顶着。”

唐森看看脚边的入口,本有心抢个头筹,听年旗这么一说,顿时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