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龙吟越秀(1 / 2)

仙剑神曲 牛语者 75219 字 2019-09-09

 第一章考教

姬别天威风凛凛、大马金刀的往洞口一站,不屑道:“说大话没用,老夫让你先出手。”丁原可没什么尊老敬贤的念头,闻言也不多话,暗自催动翠微真气、心神守一,脚下碎步轻移,绕着姬别天徐徐转动。

在任何时候,丁原都晓得绝不可冲昏头脑,越想击败对手或者敌人越强大,就越加需要冷静与沉着。

当他抬腿迈出第一步时,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散发出一股强大气势,偏偏身躯沉稳如山,双目冷澈似冰,全不带半丝怒意。

他晓得姬别天百年修为怎可小觑。倘若自己真打定主意为淡言一门争口气,自己就一定要全力施为,给他点颜色看看。

故此,丁原并不急于出手,而是一面积聚真气,一面观察姬别天,只要能发觉到对方破绽,便即刻展开雷霆一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尽管丁原只是绕着姬别天兜圈子,可落在曾山等人眼中,已是暗自惊讶。

石矶娘娘不由轻轻叹道:“这孩子实在不错,再过三五年,只怕我也难应付他了。”

毕虎胡子翘翘,嘟囔着抱怨道:“要不是这臭小子,我当日怎么会白白失了芊芊,现在想着这儿还疼。”

毕虎一面说着,一面揉揉自己的心窝,眼珠子却骨碌碌只跟着面色越来越沉重的丁原转圈。

姬别天站在场中,可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丁原一玩真格,效果迥然不同,迎面迫来的罡风,也令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尽管脸上依然轻松,却以一式“定海”身法守住门户,不再有丝毫懈怠。

他允诺在先,当然不能抢先出手,只能任由对方在身周游弋寻找破绽,可丁原耐心出奇的好,整整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出招。

这两人不着急,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倒先不耐烦起来,曾山嘀咕道:“没劲,早知道这样,我该带个枕头来。”

毕虎这次少有的附和曾山看法,朝圈子里叫道:“喂,你们到底打不打,这么转下去,太阳也要落山啦。”

石矶娘娘白他一眼,道:“你没看人家在对峙么?”

毕虎撇撇嘴,眼珠子依然盯着丁原骨碌碌转圈道:“他们打的人不累,我看的人倒受不了啦。”说完,又冲场内大叫大嚷起来,一会给丁原鼓劲,一会给姬别天打气,也不晓得他究竟帮着谁。

丁原对这老贼头的喳喳呼呼,早已习以为常,更加上心入忘我通幽之境,因此对毕虎的喊叫过耳不闻。

姬别天本就对天陆九妖人物没什么好感,更何况是这位不分主客、见宝贝就犯心痒痒的毕虎仁兄。听那老贼头越喊声越大,越喊越得意,终于忍不住低喝道:“吵什么!”

这一喊毕虎是住嘴了,可不免心神微分。

气机牵动之下,丁原蓦然腾身掠起,犹如一羽利箭直射姬别天,漫天的拳影好似缤纷落英,层层迭迭朝姬别天头顶洒下。

姬别天只觉得面部生疼,冷风凌厉,头顶真假莫测的无数拳影变幻无方,妙到巅豪,可自己居然看不出这后生晚辈使的是哪路拳法。

说起来,这倒也怨不得姬别天,只因丁原所用拳法,脱胎自曾山撒尿时悟出的二十二字拳,几经实战揣摩后,又被丁原改良不少,将一式“年”字诀,演绎得精采纷呈,更显灵动之气。

姬别天不愧为当世大家,虽被丁原抢得先机也并不见慌,侧身踱步避过拳锋,双掌崩山裂石轰然拍出,以实击虚,以拙应巧,“蓬蓬”几声脆响,化解了丁原第一波攻势。

可如果丁原仅止于这么一点功夫,前次偷下翠霞山受的那些罪,未免是白受了。

见姬别天封住上盘,破解了年字诀,丁原想也不想,借对方反挫之力,身体凌空倒转,双腿朝上,以辟魔腿幻化无数影子,攻其面门,双拳在下用“七”字诀,强攻姬别天双肋。

当下拳脚并用,刚柔拙巧相济,看的曾山都眉毛一挑,高声叫好。

姬别天心头微感诧异,电光石火中犹自思忖道:“我原以为这小子进境尽管了得,也高不过雪儿多少,没想他现在的修为竟似不在榄儿之下!难怪掌门师兄如此看重他,却是真有些名堂!”

一面想着,一面也是身形飞转,拳脚迭出,用上八分修为,才化解了丁原的第二招。

奈何丁原素来得理不饶人,那日风雪崖也曾被他一气攻出三招才缓过劲来,何况是今日之丁原?

但看他身影如絮飘飞无端,忽然已到姬别天左侧,依然是双腿朝上,身子一沉,化掌为剑,分斩对方左右膝盖。

姬别天变招不及,只得急吸一口清气,将偌大身躯倒飞出去三丈,方才脱离丁原的掌影笼罩。

可没等他双腿落实地面,眼前黑光闪烁,丁原双指连弹,一连射出六道玄金飞蜈。

姬别天怎会不认得,当年门下弟子巫挺就是伤在飞蜈手中。

他浓眉倒立,怒喝道:“好小子,还敢使邪门歪道,面壁的还不够么?”双掌轰然喷出两股浩荡罡风,仗着不知比丁原精纯多少年的翠微真气,将玄金飞蜈击散。

丁原射出玄金飞蜈后,身子一展,再次迫近姬别天,以“游”字诀指打面门。

一老一少在场中犹如花蝶翻飞,斗的煞是好看,一连五招,竟都是丁原占着先手,攻得姬别天只有应付的分。

按理,纵使姬别天让了丁原先手也不至于如此,怎奈丁原的套路变幻莫测,总爱剑走偏锋,一时令姬别天也难以适应。

这也和他的性格相连,换作阿牛,则多半是王道招式,举堂堂之兵。

可丁原生性不羁,又屡在强敌重压下靠险招求生,久而久之,更不按牌理出牌,只管兴致所至,毫不理睬什么套路规矩。

但姬别天毕竟了得,到了第六招,终究是抓住了丁原招式中一点几不可察觉的破绽,呼喝一声,转守为攻,抢在丁原变招前,拍出一记“流光映霞掌”。

这套掌法不过一十三路,在以剑立门的翠霞派,亦属独树一帜,创自于六百年前翠霞派掌门流光真人之手。经过历代翠霞派精英宿老的锤炼完善,到得姬别天手上,已化繁为简,从最初的二十七路减少到了十三路,但威力更甚,隐然与云林禅寺的“大慈悲手”齐名天陆。

姬别天原也不打算施展此掌法,无奈眼看五招已过,自己居然被一个后生小辈压的无力还手,旁边曾山等人看的真切,一旦传出去,说自己这个师叔被一个入门不过五六年的师侄打得全无还手之力,恐怕以后就别想在翠霞派里抬头做人了。

他拼出真火,用上了八成功力,丁原顿时吃紧,两招之间,攻守易位迅速落到了下风。可他自下山后,屡经恶战,早非初出茅庐的稚嫩之辈,一看姬别天恃强猛攻,也不惊慌,紧紧守住门户,以灵动的招式身法周旋。

到了第八招上,姬别天掌势再变,大喝一声:“看掌!”一对巨灵似的手掌,幻化出千万掌影,从四面八方层层迭迭朝丁原迫来,把他压缩在不到一丈的狭小方圆中,使得丁原失去周旋余地。

丁原意念一动,背后雪原剑镝鸣飞弹,打从芊芊魂魄与紫竹灵心合一,雪原剑已被炼化到紫虚境界,不需主人催动真气,仅凭着意念,就可作到心剑合流。

丁原左手剑诀一引,右手握住雪原仙剑,劈风荡云以攻对攻,在重重掌影之后,寻到姬别天的真身,飞掠他的咽喉。

姬别天一惊,左掌顺势一压,拍在丁原剑上,谁晓得竟是空空的毫不着力,就像舞动着千斤大锤一下子砸在了空处,反震的自己气血一滞。

刚道一声“不好”,雪原剑已随着掌风被激飞,丁原哈哈一笑,赤手空拳揉身而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直攻姬别天真身。

姬别天万没料到,丁原居然敢如此大胆,方才自己那一掌若含吞吐之劲,顺着仙剑倒攻入丁原经脉,这小子就是有十条命也要交代。可对方就是赌他看不破剑势虚实,乘着自己一个失算,重又夺回主动。

姬别天的招式已经用老,无奈只好撤身调息,利用身法变化闪过丁原双拳。

他突然看见丁原嘴角带着一丝讥笑,心头警兆一动,直感觉背后剑气冲天,居然是雪原剑凌空回转,射向自己背心。

毕虎看的直咂嘴,扭头朝曾山道:“你们翠霞派的二代弟子,不会个个都这么年轻厉害吧,真要这样,我们这些老人还有的混么?”

曾山呵呵一笑,晃晃脑袋得意的道:“这样的小子,百年能出一个就不错了,你还嫌少么?”

说话间,姬别天背后赤光闪动,催起仙剑“红莲”,“叮”的一声,凌空接下雪原剑的诡异一击。以一个二代弟子身分,竟然迫得姬别天不得不出剑抵御,丁原已堪自豪。

丁原右手一引,雪原剑仿佛肋生双翅,乖乖落回手里。

姬别天也在空中一个腾身,接住红莲仙剑,炯炯望着丁原,颔首道:“丁原,这才不枉你师父苦心调教一场。”

丁原并不领情,喝道:“姬大胡子,你老气横秋说什么废话,看招!”仙剑紫影蒙蒙,施展飞瀑十八剑攻了过去。

姬别天真气一运,红莲剑上赤光爆涨,幻化出朵朵火莲煞是好看。他右手持剑,以一招“中流砥柱”封住丁原仙剑,左掌又是一记流光映霞掌拍出。

截至目前,姬别天仍只用上八成的修为,但仅这八成,放在一般人身上足以死过十回。

石矶娘娘呓道:“这十招不是已满,怎么还在打?”

毕虎幸灾乐祸道:“定是姬别天挂不住脸面,想讨回点便宜来。反正师叔要打师侄,师侄总不能不理啊。”

曾山笑道:“你懂什么,姬胡子是要探丁原的底细,不然用上十成功力猛轰上十招,那小子再强也吃它不起。”

需知招式的掌握可依靠名师传授、自己体悟,可真气修为乃是实打实的东西,纵然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丁原尽管造化堪奇,然而毕竟年纪尚轻,纯粹的修为,无论如何也及不上姬别天百多年的苦心修炼。

说话间,丁原与姬别天又斗了四招,丁原竟似越打越轻松。

原来姬别天也以一套“飞瀑十八剑”应对,全然中了丁原下怀。

要知道,当年为了参悟这套剑法,丁原可没少吃苦头,别人一日学一式,丁原用上十天也不止。他整日跟老道士拆解剑招,穷尽一切变化,有时连晚上作梦都在想,第二天怎么给老道士点“惊喜”。

所以习剑时间虽短,却何啻于普通弟子十年二十年的光阴?再加上上次下山经受了生死锤炼,对于飞瀑十八剑的体悟更上层楼。

正因为如此,丁原对飞瀑十八剑可说是滚瓜烂熟,闭起眼睛来,也能靠风声辨出姬别天用的是哪一招,往往可料敌机先,抢到先手。

幸亏是姬别天在这套剑法上浸淫百多年,不然单单招式变化的比试,恐怕还要输给丁原。

当毕虎心中默数到第十八招时,姬别天蓦然剑势再变,换作一套大衍剑法。从轻灵飘逸到古拙不工,不过是剎那的转换,竟显得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连曾山都点头,道:“呵呵,姬胡子的修为进步不少,快赶上我老人家当年啦。”

可惜姬别天是无心去听曾山的嘉许,他换了一套大马金刀的厚重剑法,希望凭借功力上的优势,克制住丁原。一套大衍剑法滚滚施展,但见是漫天红莲盛开,光焰腾霄,剑气浩荡,声势比先前更胜百倍。

丁原却偏不着道,他可不会笨到与姬别天硬拼,专门使出“九曲青莲”、“百转千流”、“阳关三迭”等轻盈招式以虚击实,以巧破拙。急切之间,尽管姬别天占着了上风,可要令丁原俯首,还没那么容易。

姬别天心情颇是矛盾,一面觉得被一个小辈拖了二十多招,脸上无光,另外一面见丁原修为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不免又是欢喜,暗暗想道:“看来,当年掌门师兄将丁原交给淡言师兄果然不错,以这小子眼下的修为,足以与天陆成名人物一拼,战胜苏真的女儿,亦非不可能。“若真能赢得赌约,为我翠霞派取回天道上卷,则本门光大指日可待!”

不知不觉里,姬别天将功力再加一成,几乎已在尽力施展。

丁原在修为上的劣势逐渐显露,任他怎么以空灵剑招抵挡,也禁不住姬别天威猛无伦的狂轰乱炸,心跳气急渐渐真气不济。

他每接下姬别天一剑,就觉得自己手中的雪原剑重上一分,丹田里翠微真气少上一丝。而姬别天的红莲剑,更像一张不断收缩的天网,压缩迫小着自己闪展腾挪的空间,再这么下去,只怕要给活活的逼死。

更可气的是,姬大胡子在施展大衍剑法的同时,居然还有余暇以流光映霞掌,不断辅助攻击,时不时奇峰突起于厚重剑势里,加上一记轻灵掌法,让自己疲于应付。翠霞六仙的名头果非虚传,以姬别天的修为,莫说天陆九妖,就是比风雪崖这般的魔道顶尖人物,也绝不失色。

正着恼时,姬别天低低一喝,红莲仙剑激射出九朵光华,笼罩住丁原全身,将他前后左右的退路尽皆封死。

丁原仙剑连挑,紫光破火而出,把那九朵环绕周身的红莲一一刺落。

姬别天哈哈笑道:“好,再看这招!”左掌猛然胀出一倍,映射着一团赤芒拍落丁原头顶。

丁原扭身撤拳,刚想封架,孰料姬别天铁掌收起,左臂一屈,一抖宽大的袍袖,火龙一般射出,拂向丁原胸口。

丁原左拳已被姬别天的虚招骗过,来不及回手招架,只得再次运用身法,转换在空中飞速旋转侧飞向西。

姬别天仿佛早算准丁原惟一的脱身之招,左袖长长抛飞数丈,不可思议的从丁原身侧回转,正先一步封住西首的空档。

丁原闪避不及,整个身子就像投怀送抱撞了进去,姬别天大袖一收,巨蟒般卷住丁原上身,低喝道:“看好了,袖手旁观诀!”

丁原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好似被装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火炉之中,雪原剑轻轻脆鸣,硬是破不开身外看似不堪一击的衣袖。

忽然面前一亮,姬别天的大袖已然收回,再看他的袖口与一般的道服也无甚区别,真不晓得是如何展出三五丈长的袖衣。不用问,这里面定是另有奥妙。

姬别天仙剑回鞘,双手负后道:“丁原,把你的东西整理好,跟我走。”

丁原也将雪原剑收起,一面调息恢复,一面回答道:“我可没答应过要跟你走。再说,我接了你二十招三十招也不止,输家自然是你,岂有赢家要听输家的道理?”

他伶牙利齿连晏殊都辩他不过,何况是素来秉性暴烈、不善狡辩的姬别天?

姬别天闻言怒火又生,也该是他和丁原天生不对,刚刚对这小子有了点好感,立刻就被两句话打回原形。

他平生最恨人胡搅蛮缠,伶牙巧辩,勃然道:“丁原,你当我真的治不了你?”

丁原见他生气,不怕反笑道:“你是我师叔,要治我这么一个二代弟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

这话别人说也许是正话,到丁原嘴里怎么听怎么煽人怒火。

姬别天再按捺不住,不管曾山就在旁边,暴喝道:“好大的胆子!”口中真言急念,从袍袖里放出一蓬红光,却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铃铛,通体晶莹,非金非玉,不知是何质地。

石矶娘娘偏向丁原,见状赶忙叫道:“丁原快躲,那是锁仙铃!”

可她不免叫的迟些,锁仙铃在空中迅速放大,射落一束光芒,当头罩落丁原,牢牢定住了他的身形。

丁原在那团红光包裹下,怎的都动弹不得,不禁怒道:“姬大胡子,你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姬别天也不理睬他,念动真言,催驾锁仙铃将丁原缚到面前,左手一招,收了仙铃,右手掌心红光一吐,喝了声:“制!”

丁原只觉丹田一热,一道赤红色灵符在衣裳上一闪而隐,全身真气顿时凝滞,丹田中再发不出半点力来。竟是被姬别天以火灵符,封了气海。

丁原浊气一生,一个趔趄,就要从空中坠落,被姬别天眼明手快夹到了腋下,冷冷说道:“你不想摔死,就给我老实些。”

丁原着实没想到姬别天居然突施仙器偷袭自己,不然就算那锁仙铃精妙无伦,也未必能如此简简单单的束缚得了早有防备的自己。

他被姬别天夹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想挣扎,可偏偏丹田宛如被一团火焰死死堵住了般,哪里还能运气,惟有愤然道:“姬大胡子,你有种就放开我,小爷宁可摔死,也不跟你走!”

姬别天落下云头,在曾山面前躬身道:“师叔,弟子告辞,丁原师侄的行李物品,稍后弟子再派人来取。”

丁原勉强扭过头,望着曾山道:“曾老头,我要是走了,可没人陪你玩啦!”

曾山挠挠脑袋,道:“丁小子,你也别太上火,不就三个月么,很快就过去啦。至于我老人家你就别担心了,有老贼头陪我下棋打弹子,勉强也能将就啦。”

丁原没想曾山居然这么不讲义气,眼睛一翻,气的再说不出话,心中却想道:“还是娘亲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惟一能靠的人就是自己,指望着别人绝不会有出息。”

想到娘亲的话,丁原顿时又醒悟到,这位娘亲其实最多只能算是自己的养母而已,在这个世上,他其实再无一个真正的亲人,也许除了雪儿,或者还有阿牛、盛年、老道士和远在聚云峰的玉儿。倘若不是他们,如今的自己,真不晓得会是什么样子?

姬别天对曾山执礼颇恭,对毕虎与石矶娘娘却毫不理会,又见毕虎绿豆小眼泛着光盯着自己的袍袖,脸上居然还贼兮兮透着点美孜孜的笑,不禁重重的哼了一声,驾起红莲仙剑,风驰电掣回转碧澜山庄。

刚一进院门,姬雪雁远远迎了上来,诧异问道:“爷爷,你怎么绑了个人回来?”

原来她昨日被爹爹逼着修炼“青霞退魔诀”,尚无空闲去找丁原,自是不晓得翠霞六仙对丁原已有新的安排。

可等她走近了一看,不免花容失色,急忙道:“咦,这不是淡言师叔祖门下的丁师叔么,爷爷怎把他抓回来了?”

姬别天对这个宝贝孙女可谓宠爱有加,尽管刚才被丁原激得雷霆暴怒,可对着姬雪雁依旧和颜悦色道:“你丁师叔要在碧澜山庄住些日子,去把段唱找来,让他为丁原安排食宿。”

丁原平生头一遭被人夹在腋下动弹不得,偏巧如此狼狈的模样被姬雪雁撞见,顿觉无光,索性双眼一闭,一声不吭,却在心里暗自发狠道:“姬大胡子,你将来别落到我手里,否则就算看在雪儿面上,我也不会轻易作罢!”

姬雪雁见丁原神色不愉,有心询问又怕着了痕迹,于是点头道:“雪儿这就去!”再偷偷瞥了眼丁原转身去了,连千里传音也不敢在姬别天眼皮底下使用。芳心之中却思忖道:“难道是爷爷知道我与丁原的事情了?若是这样,他该不会对我那样和蔼才对。或许是丁原不知怎么惹到了爷爷,稍后我得想个法子才行。”

她赶紧去寻段唱,一颗芳心却忐忑不安的系在丁原身上。

第二章缚龙

姬别天走进书房,把丁原往地上一放,丁原腿一软,差点一个踉跄。

姬别天坐到书桌后的椅子里,大手指着丁原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三个月里必须学会袖手旁观诀,不然就别想我解了你的禁制,放你离开。”

丁原头扭到一边,也不看姬别天一眼,鼻子里轻轻一哼,一副漠然。

姬别天越瞧他火越大,猛一拍桌子道:“你当我乐意将碧澜山庄传承数百年的独门绝技,传授给你?要不是掌门师兄法旨,要不是盼你这小子胜过苏真的丫头,我连话都懒的跟你这无赖说!”

丁原眼睛看着一边的墙壁,淡然道:“那是最好,我也落得耳根清净。”

姬别天见丁原一副毫不领情、死活不回头的模样,简直快被丁原气爆了,他咬牙道:“好,那么我们就试试看,到底是谁先低头?”

这时,正巧段唱走进来。他是姬别天首徒,虽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可实际年龄早超过八旬,也算是资格最老的二代弟子之一了。

姬别天道:“段唱,这是淡言师兄门下的丁原师侄,现在我将他交给你看管,好吃好住不准无礼,但是绝对不准他走出碧澜山庄半步,否则惟你是问。”

段唱盯了眼丁原,心中疑惑。师尊为何要将淡言师伯的弟子,软禁在碧澜山庄中?

可他侍奉姬别天近七十年,对师尊的脾气,就像对自己的五根手指头那么熟悉,当下也不多问,躬身道:“是,师父!”

丁原嘿然道:“姬大胡子,你以为这样我丁原就会认输么?咱们走着瞧。”

段唱被丁原吓的不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遭听见有人敢当面称师尊是“姬大胡子”,而且还是个本派的二代弟子!

姬别天大手一挥,道:“带他下去,派人寸步不离看着他!”

段唱不敢多言,一面奇怪师尊怎的对丁原的无礼没有反应,一面朝丁原道:“丁师弟,请跟我来吧。”

丁原知道是走不了的,现在也没谁能够救他,看来姬大胡子存心要和自己耗上了,更可恨的是,居然将自己的丹田禁制了,如今好汉不吃眼前亏,惟有既来之则安之,就看他能拿自己怎么办。

段唱引着丁原穿过三道院落,走进一座僻静清幽的小院子,在那院门上,有瘦金字体镌刻着“养心”二字。小院的正中是一个苗圃,穿过苗圃,段唱推开正屋的门,道:“丁师弟,你就暂住这里,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

丁原走进屋子观量几眼。里面收拾的倒也干干净净,外间是一个客厅,左右分为书房和卧室,家具虽简朴,也还齐全,连漱洗的器皿都已经是放的妥妥帖帖。

丁原走进卧室,说道:“段师兄,我要睡觉了,你没事可以走了。”

段唱兴许是早被姬别天练就出一副好脾气,闻言并不生气,微笑道:“那好,丁师弟,你先歇着吧,我门下弟子何欢会照料你的起居,若是闷了,也可让他带你到处走走。”

丁原见段唱好好先生笑微微的样子,也不想与他为难,但还是忍不住回嘴道:“照料,是监视我吧?”想想自己总算结束了三年面壁生涯,却被姬大胡子抓到这儿来软禁,还把自己的功力给禁制住,不知该哭该笑?

段唱出屋后把门带上,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丁原一个人。他心有不死,盘膝坐到床上,想试着以翠微九歌的心诀,破解火灵符的禁制。可任丁原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济于事,丹田中的真气仿佛凝铸成铅块一般,就是无法冲破那道火墙,费了半天劲,除了一身热汗,什么也没挣到。

正又怒又急时,忽然隐约听到门外有人低声道:“不行的,丁师叔正在休息,小师妹你过会再来吧。”

然后,就听姬雪雁娇脆脆的声音道:“休息什么,这大天白亮的。再说,丁师叔明明醒着,你不用眼睛,用灵觉也能探到啊。”

丁原穿上靴子走到客厅里,往椅子里一坐道:“外面吵什么?”

门一开,一个二十多岁膀阔腰圆的红衣弟子走进来,道:“弟子何欢拜见丁师叔。”说着一抬头,脸上却带着别扭。

早知道淡言真人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比自己还小不少,现在要自己天天侍奉左右,还要尊为“师叔”,多少觉着别扭。但有什么办法,辈分如此,不叫也不行。

丁原问道:“你就是何欢,刚才在外面干什么?”

何欢刚想回答,姬雪雁一推门,进到屋里来道:“我说他没睡觉,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丁原故意一皱眉,问道:“你跑来干什么,见到长辈还大呼小叫,恁的无礼!”

“你!”姬雪雁话到嘴边,想到身旁还有何欢,连忙改口道:“弟子奉了家祖口谕,前来探望丁师叔。”

她望着丁原心里恨的痒痒,暗暗道:“好你个丁原,乘这机会捉弄人家,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丁原当然晓得,姬雪雁不可能是奉了姬别天的命令而来,这么说,只是为堵住何欢的嘴巴而已。就算给这个家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姬别天求证此事,顶多在心里犯几下嘀咕罢了。

看姬雪雁望着自己凶巴巴的眼神,丁原心中暗笑,装模作样道:“好吧,我有点渴了,你给我倒杯热茶来。”

何欢赶紧道:“还是弟子来吧。”

他知姬雪雁尽管是个跟自己一样的三代弟子,可人家是碧澜山庄里的小公主,谁敢差她做这种下人差使?

丁原摆手道:“何欢,你到院子门口守着,有人来,就说我在会客,让他在外面等着。”

何欢看了眼姬雪雁。

姬雪雁嗔道:“何师兄,你没听见丁师叔的话么?”说着,心不甘情不愿从桌上茶壶里倒出一杯热茶,似模似样捧给丁原。

何欢的修为,在段唱的几名嫡传弟子中只是一般,脑子跟阿牛一样也不太灵光,但因办事忠心,为人勤快,故此才被段唱派来照料丁原。

他闻言,楞楞退出客厅,到院门口守着去了。

姬雪雁一等何欢出门,轻拂玉手将门带上,恶狠狠就朝丁原低声道:“丁原,你敢作弄人家,看我怎么找你算帐!”

说着,娇躯靠入丁原怀里,樱桃小嘴一口咬在丁原肩膀上。

丁原吃疼,险些把进嘴的热茶喷出,说道:“我有作弄你么,你不是刚才在外面也丁师叔长丁师叔短的在叫么?”

姬雪雁娇憨道:“那还不是为了敷衍何师兄,可恶,你居然当真!”想到刚才这家伙要自己端茶送水,气得又在他胸口掐了一记。

忽然,她抬起头诧异道:“咿,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真气流动了?”

丁原苦笑道:“这都是拜你家老爷子所赐,不晓得用什么狗屁封印,禁制了我的丹田内息,现在我浑身有劲使不出,跟废人也差不了多少。”

姬雪雁奇道:“我爷爷虽然脾气暴躁了点,可也犯不着要如此待你?不行,我要去跟他说,求他解了你的禁制。”

丁原一把拉住她道:“你不用去,莫说他不会答应,就是肯答应,我也不要你去求他!”

姬雪雁晓得丁原性高气傲,忍不住道:“可爷爷这么做,总有个为什么吧?”

“为什么?”丁原没好气的答道:“他逼我学什么袖手旁观诀,我不答应,就这么简单。”

姬雪雁诧异道:“袖手旁观诀?那可是碧澜山庄独门不传之秘,当世除了我爷爷和我爹爹,再无第三人修得,就算淡一师叔祖也是一样。“爷爷他怎么可能肯将袖手旁观诀传授给你?”

丁原不以为然道:“你当你爷爷果真如此好心,他不过是为了要我在两年后与苏芷玉的决斗中,为翠霞派赢取到半卷天道而已。”

姬雪雁一怔,问道:“你说的天道,可是号称天陆第一奇书那卷《天道》,它与你又怎么扯上了关系?”原来此事在翠霞派中除却六仙外,其他弟子诸人皆毫不知情。

丁原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弄清楚。”他简单的将翠霞派与苏真的赌约,说与姬雪雁听。

姬雪雁听完,一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与苏姑娘比上一场也没什么不好,何苦与我爷爷赌气?”

丁原道:“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上,争的就是这口气。那些人凭什么就把我和玉儿当作棋子一般的摆布?明明是自己想要天道,却要我与玉儿这么两个本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去为他们争胜斗赢?”

姬雪雁听丁原说出来的确是他心中所想,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总不愿听人劝,眼下爷爷禁制住你的真气,将你软禁在这儿,却该如何是好?”

丁原顺手一抚姬雪雁耳边秀发,微笑道:“这里又舒适又清静,还能天天离你这么近,不是很好么?我便跟姬大胡子耗下去,瞧他能拿我怎么样?”他说的顺口,“姬大胡子”的几个字又脱口而出。

姬雪雁可没丁原这么洒脱,闻言摇头道:“难怪爷爷要禁制你的真气,他传你独门秘技你不要,还开口叫人家『大胡子』。你不了解我爷爷,他的性子怕比你更倔,莫说关你三个月,就是一年半载也不稀罕。你这么跟他耗着,却又教我该怎么办?”

这争执的双方,一面是自己的情郎,一面却是自己的爷爷,姬雪雁夹在当中,着实有一种左右为难之感。

她刚想再劝丁原,忽然灵觉一动,探到院外有人来到,赶紧从丁原身上站起道:“有人来了!”

话音落下,丁原听到门外段唱的声音响起,道:“丁师弟,我可以进来么?”

丁原道:“进来吧,门没锁。”说话间,姬雪雁远远站到一边,目光瞥向门口。

段唱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何欢。

段唱先奇怪的看了眼姬雪雁,道了声:“哦,原来雪侄女也在这里!”然后把一个包裹放在桌上说道:“丁师弟,你留在思悟洞的衣物我给你取来了,可要查点一下还漏了什么?”

丁原看也没看,说道:“我原也没什么东西,该都在包裹里了,多谢段师兄。”

段唱微笑道:“师尊他老人家既让我照料你,这点小事便该是我做的,丁师弟不用客气。”

姬雪雁说道:“段师叔,丁师叔,弟子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说完,转身走出屋子,尚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胸口的一颗心也咚咚不争气的跳的厉害。

段唱目送姬雪雁出门,而后朝丁原说道:“丁师弟,眼看就是正午了,你还没用饭吧。我让何欢带你去紫翠轩,那里专供本门二三代弟子用餐,菜色也算不错。我还有些事情,便不奉陪了。”

原来他与姬榄一样早开府收徒,在碧澜山庄有着自己独立的一栋府邸,不用再到紫翠轩用饭。

丁原倒不觉饿,但想想与其闷在屋里,出去走走也好,于是点头道:“行,段师兄你自己去忙吧,有何欢给我带路就够了。”

当下,何欢领着丁原穿过几层院落。路上也遇到不少碧澜山庄的弟子,这何欢似乎在碧澜山庄里还挺得人缘,这一干弟子纷纷跟他打招呼。

但见着丁原,不免都奇怪的多看两眼,一听何欢介绍说是淡言真人的门下弟子,虽年纪轻轻却是自己的长辈,尽管颇不愿意,也不得不无可奈何叫上声“丁师叔”。

等到了紫翠轩,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相好的同门多在一桌,一面用餐一面聊天,弄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丁原放眼望去,上下两层的紫翠轩足足坐了四五十人,比起老道士门下几根独苗的冷落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何欢带他上了二楼,这里是二代弟子才有资格进来,比楼下清静了许多。

冤家路窄,偏偏丁原在楼梯上一抬头,就瞧见巫挺正坐在靠楼梯边的桌旁,一边还有两个同门作陪,两人的目光却不期而遇。

几年不见,巫挺消瘦不少。

一看到丁原上楼,他不由自主的脸色一变,站起身朝着丁原走来,皮笑肉不笑道:“我当是哪位贵客来了我们碧澜山庄,这不是淡言师叔门下的丁师弟么?几年没见,可长高了不少。”

丁原对巫挺虽不像当年那般痛恨,却依旧不齿他的为人,冷冷道:“请让开,我要上楼用餐。”

巫挺嘿嘿笑道:“你不是在后山面壁,怎的跑到我们碧澜山庄来了,莫非是后山实在没什么吃的,把你给饿昏了?”

当年他剑会上误伤丁原,不仅反被丁原以玄金飞蜈打成重伤,伤愈后,更被姬别天责罚面壁五年。

好在事后姬大胡子消气不少,又经同门师兄弟劝解,总算减轻到三年,可说与丁原一前一后出关。

丁原淡然道:“你是想再回床上去躺上两三个月?”他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巫挺只需伸一个小指头就能将他点倒,但明知如此,丁原也绝不肯在对方面前示弱,眼神中更带着几分不屑。

巫挺给丁原揭了伤疤,心头更恨,脸上的笑容迅速冻结,沉声道:“小子,你敢再说一遍。”

丁原微笑道:“你那么喜欢我把你当年的丑事到处宣扬么,刚才说了一遍还嫌不够?”

巫挺恼道:“丁原,你想找揍?”

他这声极大,引得楼上楼下的人,纷纷停箸探头过来。

何欢见事不好,赶紧拦在丁原与巫挺中间,说道:“巫师叔,丁师叔是师祖请来的贵客,现下暂住本庄,由弟子和弟子师父照料。有什么事情,还请你看在我师父的面上担待着,弟子给您行礼啦。”说着,抱拳深深一躬。

何欢也不傻,晓得凭自己的身分在这里连话也插不进去,于是把姬别天和段唱的招牌全给搬了出来。

巫挺再狂妄,也不敢和自己的师父对着干,而段唱的人缘又是极佳,他也犯不着为了眼前的冲突,去开罪同门师兄。

借着何欢给自己陪不是的台阶,巫挺鼻子里哼了声,回到位子上道:“丁原,这里是大家用饭的地方,人多口杂。今天就看在何欢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日后你别让我再撞上!”

丁原刚想反唇相讥,忽然肩膀给人拍了一下,旁边有人道:“丁师弟,你坐我这桌来吧。”

丁原一怔,转头望去,原来是姬榄。

姬榄微笑道:“我今天正巧陪两位朋友到这里来,菜多人少,正愁怎么消受,加上你和何师侄倒是正好。”

换了别人,丁原多半不理,可姬榄却是姬雪雁的爹爹,这个面子多少要卖些,于是微微一笑道:“那就打扰姬师兄了。”

他眼光扫过坐在椅子里、正忿忿瞅着自己的巫挺,道:“好在遇到姬师兄,不然我还以为这紫翠轩不欢迎我进来,更有人挡着道,连楼也不让我上,真是奇怪。”

姬榄心道:“你当年用玄金飞蜈打的人家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这能怨人家对你心有不满么?”

不过看在丁原曾经救过自己宝贝女儿的分上,姬榄亦微笑道:“你我同属翠霞一脉,碧澜山庄哪里有不欢迎丁师弟的道理,这边请!”

说着,三人走到姬榄那桌各自就位。

何欢坐在几位师叔当中,未免有些受宠若惊,心想,师父分给了自己这份差事,倒也算不错,不仅有好酒有好肉吃,还可与姬师伯这般的本门大人物共坐一桌,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丁原打量同桌的另两人,却是一男一女似为一对夫妻。

那男子长得又黑又壮,豹眼狮鼻,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可真实年龄到底多少,却不晓得。

身边的女子皮肤白晰,五官与身材都是娇小玲珑,眼角微微显露出的鱼尾纹,却说明她的年纪恐不在姬榄与那黑汉子之下。

姬榄介绍道:“丁师弟,这两位乃越秀剑派的杨挚、容仪伉俪,此次来翠霞,是为邀请本门的诸位长老,前去出席屈掌门的一百六十岁寿诞喜庆。家父因与屈掌门私交莫逆,故此特将杨兄夫妇留在敝庄招待。”

丁原恍然想起,那个死在赤髯天尊手里的赵卓杉,曾经说过,越秀剑派掌门曾有带着他的宝贝孙子到翠霞山住过一阵。

那姓屈的小子,当时对姬雪雁似乎颇感兴趣,引得赵卓杉醋火翻天,结果还不明不白把小命搭掉。

杨挚举起酒杯,道:“丁小哥,半年前你横扫天雷山庄,杀雷远、弒天龙的事,我在越秀山上都听人说起了。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年轻,着实的年少有为。今日有缘相见,在下无论如何也要敬你一杯!”

丁原听他恭维自己,心里也甚为受用,于是端起酒杯道:“杨大哥的话我可不敢当,就借姬师兄的水酒,让小弟敬杨兄一杯。”

两人对饮了,顿时彼此熟稔不少,席间气氛更见轻松。

那杨挚相貌虽有些丑陋,可言辞得体、为人豪爽,来者必饮,千杯不倒,难怪越秀剑派会派他出使翠霞。身旁的容仪,多数时候含笑静坐,只听夫君与人高谈阔论,偶尔插上两句却是点到为止,两人你唱我和倒是极得时宜。

一顿酒席,直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尽欢而散,姬榄送杨挚夫妇回屋休息,何欢则陪着丁原回暂居的小院。

没想到刚进门,就撞见了段唱,何欢见着师父,酒意立刻醒了不少,赶忙低头施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段唱朝他微一摆手,说道:“丁师弟,听说你刚才在紫翠轩跟巫挺师弟有点不愉快,还差点动手?”

丁原哼道:“是他先找上我的,可怨不得我。”

段唱微微一笑,道:“巫挺师弟脾气是差了些,人却也不坏,你容让他几分也就没事。对了,我是奉师父的口谕来通知你,准备行装,三日后跟随他老人家赶赴越秀山,为屈掌门祝寿。”

“段师兄,你回去告诉姬大胡子,人家又没请我,我凭什么要去?”丁原抗议道:“再说,我现在连一成的功力也没有,去了岂不是给翠霞派丢脸。”

“匡”的一声脆响从旁边传来,原来是何欢吓的失手,把捧给丁原的茶杯打碎。

段唱已经听过丁原当面直叫姬别天为姬大胡子,现在,见自己的徒弟被丁原一声“姬大胡子”吓得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惟有苦笑道:“师父他老人家早料到你不愿意。他要我转告你说,他老人家是你师叔,现在淡言师伯和掌门师伯都将你托付给师父他老人家管教,你就要乖乖听话。“师父他要你去越秀山,你就得去!至于丁师弟身上的禁制,什么时候想通了,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时候给你解掉。”

丁原一听,全身横七竖八、四面八方的汇聚起来,就一个“气”字直冲脑门!他仗着几分醉意道:“那麻烦段师兄回去告诉姬大胡子,我不指望他给我解掉什么狗屁禁制,更不稀罕他的袖手旁观诀。“至于越秀山,去就去了,又能如何?反正他别想我向他低头!”

段唱摇头叹气,道:“丁师弟,你何苦硬要跟师父顶牛?他老人家这么做,完全是一片苦心想栽培你。我看你还是认个错算了,大家皆大欢喜不好么?”

丁原固执的摇摇头,道:“段师兄,你别劝我,总之,随便姬大胡子怎么折腾,我就是不学!”

段唱无可奈何的再摇摇头,一边的何欢拣起茶杯碎片,也学师父的样子摇了摇头,着实不明白有这般天大的好事,丁原为何偏偏要拒绝?

难道这天底下,真还有人喜欢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第三章祝寿

三日后,丁原随姬别天启程,赶赴越秀山为屈痕祝寿。同行的除去姬榄夫妇外,姬别天还将孙女姬雪雁也带上了,另外还有段唱跟何欢。

姬雪雁本想携上彩儿,奈何这只多嘴鹦鹉前几日被风寒击倒,惟有留在碧澜山庄托人照料。

少了彩儿,却多了何欢。

按说何欢不过是个碧澜山庄的普通三代弟子,这等好事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分,也是沾了丁原的光,才由姬别天亲点,要他一同赶赴越秀山,一路上负责对丁原的看管。

初闻此讯时,直乐的何欢一夜没睡好觉,作梦都在手舞足蹈。

翠霞六仙中,要去越秀山为屈痕祝寿的,尚有淡怒真人与罗和,但都要迟上两日才启程。

淡一真人虽在闭关静修,但也备下贺礼托淡怒真人捎去。

淡言真人素来低调,至于淡嗔真人恰巧云游海外,已有数月未归。

何欢刚参悟了翠微九歌中的登堂境界,御剑是不会的。若用陆地疾行术,莫说当晚到不了越秀山下,就算到了第二天早上怕还在路上,故此由段唱祭起仙剑,将他带上。

另一个麻烦是丁原,他这些日子被姬别天设下禁制,真气被羁于丹田不得出,十成修为倒有九成九施展不上,比起何欢还不如。于是惟有辛苦姬榄一路照应,七人这才上了道。

越秀山位于天陆东南,七大剑派中,在地缘上与翠霞派并非最近,但两派的关系素来交好。尤其是当代的越秀剑派掌门屈痕,与姬别天之间,更是多年的莫逆,堪称作生死之交。

“山色甲东南,灵秀冠三山。”越秀山下朝仙门前的石碑上,所刻的这副对联,千百年来为人传诵。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学子仕商,曾为一睹越秀山的风光景致,而千里迢迢,登高一瞰。

比之翠霞山的雄峻伟奇,越秀山另得天陆江南的清婉秀丽之色,山水如画,林木参天,曲径清幽处,空山有鸟鸣,云谷听水流,潭影空人心。

在群峰深处,有一峰如柱擎天,高逾万仞。自古以来钟天地之神秀,参日月之造化,卓然不群。

半山以上云蒸霞蔚,飞鸟不渡,终年人迹罕至,被世人称之为“接天峰”。

越秀剑派便坐落于接天峰金顶之上,楼宇千栋,亭台上百,或有珍禽来仪,奇花如锦,云雾缭绕。

姬别天一行抵达接天峰时,已近傍晚,满山流光异彩,云气万丈,直看的何欢啧啧称奇。忽有见到一行白鹭直上青天,披霞而去,消逝在青山之阴,竟忍不住兴奋的大叫起来。

段唱苦笑道:“现在也就算了,待会到了金顶之上,你可千万别再一惊一诧,让人以为我们翠霞派的弟子都没见过世面。”

何欢连连点头,眼睛盯着身旁美景,不肯有半点分神。可才安静了一小会儿,蓦然见着前方接天峰山麓之中,一道瀑布奔流千丈而下,宛如天上银河泻落凡间,波光里漾起七彩光晕分外妖娆,刚想惊呼出声,猛记起师父先前的交代,又赶紧闭嘴。

段唱见自己宝贝徒弟一副乡下土财主进城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摇头,口中却介绍道:“那是天陆著名的绚光天瀑,天气晴朗时焕发七彩霞光,随着光线明暗交替,可不断变幻色彩,到了晚上又呈银色,犹如玉水飞流,美不胜收,乃越秀七景之一。”

姬榄闻言,微笑道:“何师侄若是喜欢,便可请越秀派的朋友领你与雪儿、丁师侄到天瀑游玩。”

姬雪雁喜道:“好啊,我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天瀑跟前,好好欣赏一番呢。”

和婉慈和一笑,说道:“越秀美景何止天瀑一处?不过将来你有的是机会一一赏遍。”

她哪里晓得,姬雪雁此刻芳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摆脱众人视线,好与丁原携手游遍这眼前胜景?

说话时接天峰已近,众人收了仙剑缓缓降下云头,落在朝天门前。

丁原脚落实地四下打量,见山门前十数名越秀剑派的弟子分列两厢,有不少先到一步的宾客,正由人引上金顶。

一名白衣青年男子背负仙剑,远远迎来,行到姬别天等人面前,深深一礼说道:“弟子屈箭南在此等候多时,拜见姬师叔祖,姬师叔、和师婶、段师叔,诸位师兄妹!”

丁原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耳熟,忽然记起当年赵卓杉提及的正是他,不禁留神多瞧上了两眼。

屈箭南看上去二十多岁,面冠如玉,丰神俊朗,颇有些儒雅倜傥的才子味道,却是越秀剑派首屈一指的青年俊彦,声名鹊起于天陆九州。

姬别天伸手扶起屈箭南,呵呵笑道:“我和你爷爷分属莫逆,何必如此见生,行此大礼?”

屈箭南恭敬道:“正因为姬师叔祖与家祖乃吻颈至交,弟子更礼应如此。”

姬别天回首道:“雪儿,你还不来见过南儿,却躲在你娘身后作甚?”

姬雪雁从和婉身后走出,朝着屈箭南一礼道:“屈师兄!”

屈箭南眼睛一亮,只见眼前站着的少女明眸皓齿,眉弯如月,樱桃小口含着盈盈笑意,偏还藏着几分娇憨俏皮。一袭明艳的红衣短靴更衬托出肤光赛雪,黑发如瀑,仙剑上火红的剑穗,随风轻盈飘动。

屈箭南心中暗道:“难怪古人有说女大十八变,几年前的雪师妹已是艳光照人,可今日再见,竟又更增几分娇艳,即是仙临人间也不外如斯。”

但他自幼失去双亲,为屈痕苦心调教,气质涵养与普通名门子弟迥然不同,目光只一触即过,执礼微笑道:“雪师妹一向可好?”

姬雪雁娇笑道:“我不是正好好站在屈师兄面前,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姬榄斥道:“你这孩子,恁的没规矩,怎么跟南儿这般说话?”

姬别天罕见的好脾气道:“那是他们小儿女彼此玩笑,榄儿何必当真?”

丁原见他们说的热乎,心里不晓得为什么老大不爽,两眼一翻道:“姬大胡子,我们就一直要站在山门前喝西北风不成,莫非这就是越秀剑派的待客之道?”他这些天被姬别天封印了丹田,胸口正堵着一肚子火气,偏巧屈箭南与姬别天、姬雪雁笑谈正热,更激起一腔邪火,一张嘴,就把整个越秀派给得罪到底。

屈箭南微微一怔,有些奇怪这少年为何竟敢直呼姬别天为“姬大胡子”,难道说并不是姬别天门下弟子,可姬别天又怎会将他带在身边,同来越秀山贺寿?

他身旁的越秀弟子却纷纷作色,仅碍于姬别天在场,不便开口训斥。

姬别天没想到丁原这样妄为,当众叫自己“姬大胡子”也就罢了,居然连越秀剑派也敢讥笑嘲弄,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把这小子带来。

他老脸一沉,厉声喝道:“放肆!”

丁原什么时候怕过这个,正打算反唇相讥,却发觉姬雪雁盈盈秋波朝向自己悄悄投来,神色里颇多恳求之意。于是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道:“不管怎么说,姬大胡子也是雪儿的爷爷,看在雪儿面上,我也不能太在人前得罪他了。”

姬别天向屈箭南歉意道:“老夫门下弟子口不择言,请贵派担待一二。”

屈箭南洒脱一笑,反为丁原开脱道:“是弟子见了诸位长辈太过激动,一时竟疏忽了招待,这位师兄之言,倒是提醒了弟子。”一躬身道:“姬师叔祖先请!”

众人走入山门,沿着三百六十九级天阶,往玉华苑攀去。

越秀剑派以屈痕为首分为三支,分驻一苑两庄,在金顶上呈鼎足之势。玉华苑占地千顷,广厦千栋,更有无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蕴藏于云雾霞照之中。其景致较之碧澜山庄,着实更胜一筹。

姬雪雁走在娘亲身旁,说道:“屈师兄,你刚才可说错话了。”

屈箭南一怔问道:“雪师妹,我说错了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师兄师弟,”姬雪雁玉手指引丁原,道:“论起辈分,你也该叫上一声『丁师叔』才是。”

屈箭南心下一惊,他起初见丁原步履凝重,身形却有些轻飘,似乎并无上乘的仙家修为在身。

得到姬雪雁提醒,再一仔细打量,才发现丁原天庭玉泽内敛,双眼精光暗收,竟是一等一的年轻高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竟教一身修为无法施展,自己刚才差点看走了眼。

猛地想起前两年轰动一时的天陆传闻,精神一振问道:“这位公子可就是当年剑挑天雷山庄,劈雷远、斩天龙,连战天陆三妖的丁原师叔?”

丁原不冷不热的答道:“我小时候曾差点做了叫化子,却从没当公子的福分。”

屈箭南朗声笑道:“英雄何问出身?以丁师叔的丰姿神采所作所为,有谁能不赞上一句翩翩浊世佳公子。箭南当日听闻丁师叔的故事便心生仰慕,不料今日有缘得见,却险些有眼不识,尚请丁师叔原谅。”

丁原见他不但不与自己计较,依然谦逊有礼,言辞得体,也不好意思再冷言冷语,于是淡淡微笑道:“阁下是名门之后,少年有为,该是我羡慕阁下才对。”

姬雪雁见丁原收了刺头脾气,心中喜慰,嫣然笑道:“你们一个说仰慕,一个说羡慕,倒是熟络的很快。”

段唱在后面凑热闹,道:“这就是英雄相惜,我们都老了,已无当年鲜衣怒马杯酒论交的豪情。再过一二十年,天陆正道浩气,就该轮到你们这些年轻人仗剑宏扬、纵横九州了。”

姬别天不以为然道:“老夫还未嫌老,你怎的先叫起老来?他日若再有妖孽猖獗,我的这把老骨头也一样能御剑九天,快意恩仇!”

姬雪雁冲着段唱,一吐香舌道:“爷爷可是最忌讳一个『老』字,再说段师伯不过比我爹爹大上十几岁,也未必见老啊?”

屈箭南笑道:“家祖最佩服姬师叔祖的也正是这点,他经常向晚辈说起当年您与他并肩大战群魔、一夜扫平屠罗峰的往事。他老人家若不是正在接待碧落剑派的掌门师叔伯,此刻定已迎到山门前了。”

姬别天听屈箭南借屈痕之言,说起当年自己最得意的一战,心中甚是受用,哈哈一笑道:“那都是百多年前的往事,还提它作甚?碧落剑派的停心真人也到了么,他来的还真是早,不知七子之中这回来了几位?”

屈箭南回答道:“除了停心师叔伯外,还有停云、停涛、停风三位前辈,和门下十数位弟子。”

姬榄道:“碧落剑派来的人可真不少,连停心掌门师伯都亲自驾临,令祖着实好大的金面。”

屈箭南不显得色,只微笑回答道:“回禀姬师叔,原本家祖过寿并不愿惊动诸位仙友,只是想着自从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役后,大家都许久未曾聚首,才借着这个因头,请来天陆众位仙家耆宿,以叙别情。”

和婉问道:“屈师侄,不知家父到了没有?”

屈箭南道:“请和师婶放心,燃灯居士是我滕师伯去请的,至迟明晚必到。”

姬雪雁说道:“娘,我们可也有好多年没见到外公了吧,不晓得他老人家的胡子是否真长到了地上?”

和婉慈和笑道:“就你小时候最会淘气,差一点就把外公辛苦留了百多年的胡子,给剪个精光。”

大家边走边聊,天阶虽长,一路行来也不觉气闷。

天阶分为三层,每隔一百二十三级,便筑有一处平台以供人驻足歇息,平台上,还建有飞檐铜铃的凉亭,正可俯瞰脚下云涛飞流。

当众人登上第二层平台,却见凉亭内外已有来宾立足,相陪的,正是丁原当日在碧澜山庄遇见过的杨挚夫妇。

丁原未曾见到凉亭中人也就罢了,可一瞥之下,禁不住怒火陡生,暗自冷哼一声。

原来凉亭里的宾客,正是东海平沙岛的耿南天、葛南诗、曲南辛与耿照等人。

他们比姬别天等人早到片刻,却停留在天阶之上,欣赏起黄昏日落,偏巧被姬别天一行人从后赶上。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几年来,丁原为了盛年蒙冤之事耿耿于怀,总想着怎么找平沙岛的晦气,没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在这里撞上了正主,这样的机会他怎容错过?

当下,丁原佯作不识的问道:“这凉亭里偌大一帮人是谁?”

姬别天面露不豫之色哼道:“便是东海平沙岛的人,我们不必理睬,只管上山。”

丁原“哦”了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一群无耻之徒。屈师侄,你们越秀剑派怎的把这些人也请了来,莫要玷污了这名山的钟灵仙气。”

屈箭南自然听说过翠霞剑派与平沙岛的纠葛,知道丁原与盛年分属同支,闻言心中叫糟。

果然凉亭里有一妇人的声音,喝道:“是谁家的弟子,如此没有教养?”

丁原听到曲南辛的声音,心火更盛,轻蔑的冷笑道:“屈师侄,这好端端的,仙山上怎会有乌鸦在燥舌?”

忽见眼前身影一闪,曲南辛柳眉倒竖,望着姬别天兴师问罪道:“姬仙友,这娃娃可是你的门下,竟这般无礼!”

姬别天本不欲多事,可如今曲南辛找上门来,他又怎肯示弱?

更何况,刚才曲南辛分明看见了自己,却还斥问丁原是谁家门下,分明就是不把翠霞剑派跟自己放在眼里。

当日平沙岛一事,姬别天虽然未曾亲身参与,但淡怒、淡言双双代盛年受九刃穿身之刑,盛年本人更是蒙冤莫白自逐出门。

这个梁子,翠霞派上下又岂会因短短光阴而消淡?

姬别天本和盛年不熟,与淡言真人的交情更是平淡,可真若有人欺负冤枉到翠霞派同门的身上,此老焉甘忍气吞声?

只不过是碍于天陆正派同道,又有淡一真人的事先告诫,他才未曾找上耿南天讨要公道。

今日天阶偶逢,姬别天念着屈痕大喜之日,不便驳了主人的颜面兴致,故此尽管远远就看到了耿南天一行,却假装不知,不予理会。

谁晓得丁原突然出言讥讽,句句都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令他老怀大畅,头一遭觉得这小子的可爱。

他的护短,在天陆正道中也是与火暴脾气一样出名,见曲南辛责问自己,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原来是曲仙子大驾,不晓得我这弟子丁原与仙子有何过节,令你妄动无名肝火?”

屈箭南一见情势不对,晓得以自己的身分立场难以劝阻,悄悄向杨挚一打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赶紧飞驰回玉华苑禀报屈痕。

曲南辛勉强按捺住心中怒气,狠狠盯了眼丁原,道:“莫非姬仙友没有听到,刚才那娃娃口中所说的污言秽语,还是阁下也存心纵容庇护?”

姬别天皱起眉头,道:“奇怪,刚才丁原所说又未曾点名道姓,老夫更不见有旁人发怒,怎的仙子却大动干戈?”

曲南辛冷笑道:“原来姬仙友也是想为盛年那淫贼之事出头,我平沙岛数年前放他一条生路,更对翠霞派既往不咎,阁下还想怎的?”

丁原不屑道:“无耻到了你这妇人的地步,能将黑白倒写,更把假话说的理直气壮,可谓天下少有。”

屈箭南劝解道:“诸位前辈,大家远来我越秀山便都是贵客,亦是天陆正道同门仙友,若[云霄阁论坛:a=".yunxiaoge.coa]是有误会纠葛,不如进了玉华苑坐下后细细相谈,却不必在天阶上彼此争执。”

耿南天走出凉亭,颔首道:“箭南侄孙所言正是。曲师妹,莫要再作争辩。姬仙友心直口快、疾恶如仇驰享天陆,他这么说,也不过是对敝派存有误会而已。何况盛年与淡言、淡怒两位真人,为此事而受九刃之刑终究是事实,姬仙友和翠霞门下对我平沙岛有所怨怼,亦是难免。”

他这话说的甚为得体,姬别天再有不满也不便发作。况且耿南天毕竟是一派掌门的身分,多少也需给留三分颜面。

当下姬别天点头,道:“是非曲直总有天理,这事也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如果盛年果真做了有辱翠霞门风之事,我姬别天头一个不会饶了他!但倘若是有人存心陷害,那便是与我姬别天手中的红莲仙剑过不去!”

他这番话听的丁原心里也大声喝采,不禁对姬别天的恶感消除几分。

曲南辛脸色铁青,冷冷道:“好,老身就等着看盛年日后能再有何说法?不过盛年当日订下的五年之约,可不等人。”

丁原冷冷含笑,说道:“老虔婆,你为一己私利,逼迫墨晶冤枉盛师兄,最后又害得她跳海自尽,就真当没人知道内情了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耿照干的好事,我看你平沙岛能欺瞒天下人多久?”

曲南辛勃然变色道:“好个劣子,竟如此嚣张。晶儿因在大庭广众下,被迫说出女儿家的私事而羞愤自尽,我未曾找你们翠霞派算帐,你居然先指责到老身头上!若不是看你年纪轻轻不知好歹,老身今日定不放过你!”

丁原算准有姬别天、耿南天、屈箭南等人在场,曲南辛不敢拿自己如何。眼睛一翻,望着漫天晚霞,讥笑说道:“好一个理直气壮的曲仙子,好一个宽宏大量的平沙剑派!我丁原真该为你们立上金子牌坊,好教天下所有人都记着你们的伟大!”

这话,再傻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

曲南辛再忍耐不住,低喝道:“你找打!”

蓝色长袖如碧波飞起,层层迭迭变幻无穷,直射丁原面门。

众人惊呼中,却埋没了姬雪雁的声音。

第四章清宵

丁原倘若气海未被火灵符所制,要躲这一式“东海平沙袖”也非难事。奈何眼下偏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明明脑海里瞬间想出六种闪躲格挡之法,却无一能够施展。

姬别天就站在丁原身旁,岂容曲南辛真个得手?大袖一扬,飞云般卷出,堪堪截住曲南辛的东海平沙袖。

“砰!”的一记闷响,两人身形各自微晃,激起的罡风,却迫得周围之人纷纷运功抵御,才不至于东倒西歪立足不稳。

丁原在姬别天护体真气的庇护里毫发未伤,剑眉立起冷笑道:“老虔婆,你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么?”

曲南辛原本出于一时激愤,只想出手给丁原一点教训,可经丁原这么一说,倒颇令旁人生疑起来。

她收了长袖,怒道:“你这小子休要血口喷人!老身要杀你作甚?”

她心里却是在暗中奇怪,怎的丁原对此事内情有如亲见,莫非真是墨晶已然将秘密泄漏给了外人?

当日墨晶跳海自尽前,曾留下一张字条,曲南辛得知后,一面感伤爱徒之死,但内心深处也未必不是一松,以为此后当再无人能知晓盛年公案的真相。

可丁原言辞凿凿,并不似唬吓之语,难不成墨晶不仅没有死,更和翠霞派的人走到了一起?

可仔细再一想,又觉不对,假如真是这样,淡一真人早携着墨晶、邀集天陆同道再上平沙岛讨还公道了,哪里还有目下的风平浪静?

正惊疑不定间,遥遥传来一串苍老洪亮的笑声,道:“平沙翠霞两派的仙友双双驾临,令越秀剑派蓬荜生辉。屈某迎接来迟,还望诸位老友恕罪。”

屈箭南听见祖父嗓音,紧绷的心情才松弛下来。

方才姬别天与曲南辛剑拔弩张,说不准就要恶斗起来,无论是哪一方吃亏,都不是一件好事,更有可能殃及越秀派三日后的寿喜。

屈痕鹤发童颜,白衣飘飘,似缓实快的自天阶上步下。

身旁另有一名皓首道人,一身的杏黄色道袍,身材高大,仙风道骨,气宇脱俗,正是碧落七子之首的停心真人。

两人身后,尚有数十名门下弟子和赶来迎接的先到宾客,其中大半都是耿南天与姬别天的熟识。

耿南天率先一礼,道:“当年一别,恍恍然二十多载,耿某对屈兄时有挂怀。今日见屈兄神采依旧,着实令耿某欣慰。”

屈痕行到近前,含笑道:“适才听门下弟子禀报,言道耿兄与姬兄于天阶相逢,似起争执。老夫与停心真人闻报就急忙赶来,想做一个和事佬,还请诸位看在屈某这个寿星公跟停心真人的金面上,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耿南天道:“方才曲师妹与姬仙友不过是口角几句,不曾料惊动了两位掌门大驾,实不敢当。”

停心真人心道,曲南辛与姬别天分明当庭动起手来,恐怕不是口角几句那么简单。看来,翠霞派与平沙岛之间为了盛年的公案旧怨嫌隙颇深,绝不是外人一言两语能够开解。

他手中拂尘一摆道:“屈掌门,姬仙友,不妨我等先随屈掌门回返玉华苑入座,再一叙这二十多年的旧情,如何?”

姬别天听停心真人与屈痕都从旁做和事佬,自己此行原本也是为贺寿,而非为追究平沙公案而来,于是一点头,哈哈笑道:“真人说的极是,老夫远道而来,正想先讨杯茶喝。”

屈痕展颜道:“玉华苑里早备得香茶美酒,正等着诸位老友莅临,今日我们便先醉上一醉!”说罢,一手握住左边的耿南天,一手握住右面的姬别天,并肩朝上走去。

曲南辛心有不甘的瞪了丁原一眼,随在耿南天与葛南诗身后上山。

丁原毫不相让的回瞪一眼,耳中却听见姬雪雁以“传音入密”关切问道:“丁原,你没被伤到吧?”

丁原真气被封,已无法施展传音入秘,只得微一摇头以示回答。

姬雪雁悄自松口气,又说道:“刚才你讥讽曲仙子大快人心,连我爷爷都一力维护你,看来他对你的印象也大有改观。今后你还是少惹他老人家生气,就算是雪儿求你了。”

丁原狠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大好,闻言向姬雪雁颔首,微微一笑。

何欢在旁低声道:“丁师叔,刚才那老婆婆向你出手的时候,真把我给吓了一大跳,幸好师祖拦阻下她,却惊的我一身冷汗,到现在都没干呢。”

丁原奇道:“那老虔婆要打的是我,你怕什么?”这话声音虽轻,却还是逃不过走在前头的曲南辛耳朵。

她眼里寒光一闪,就要回头发作,却被葛南诗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低喝道:“曲师妹,何必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这情形落在丁原眼里更是快意,可惜他并不认识耿照,否则断不会轻易饶过这个罪魁祸首。

那边何欢径自回答道:“丁师叔你是好人,我可不想你伤在那老婆婆手中。”他语气挚诚,教人不得不相信确是由衷之言。

丁原不禁想起远在翠霞山的阿牛,觉得眼前的何欢倒跟阿牛颇多相似,不免生起爱屋及乌之情。

一路再无事故,众人进得玉华苑,在“品茗阁”分宾主入座。

丁原、姬雪雁跟何欢却未曾入内,由屈箭南引着先到精舍休息。

平沙岛的弟子则由杨挚领去下榻,又特意将两家分得远远的,以免再起事端。

越秀剑派为姬别天一行安排的,乃是一栋颇为清静雅致的庭院,住下七个人,可谓绰绰有余。

安顿下来后,姬雪雁说道:“屈师兄,这几日越秀山宾客如云,你还是赶快去照顾别的贵客,我们几个自己照应自己就成了。”

屈箭南一摇头道:“不妨事,此次前来祝寿的各大门派不下百家,家祖和两位师叔祖都已事先安排了专人接应。在下的任务,便是接待好翠霞派的众位朋友,能令各位尽兴而归。”

何欢大喜问道:“屈师兄,待会你是否能带我们去观赏天瀑?听我师父说,到得夜里,这瀑布能发出银白光芒,十分的漂亮。”

屈箭南笑道:“这自然没问题,稍后等大家用过晚膳略事休息后,我便引诸位去观看绚光天瀑。”

丁原丹田被火灵符制住,一日奔波已甚是疲倦,可没心情再夜游天瀑。当下道:“你们去吧,我想早些休息。”

姬雪雁一怔,说道:“要不就请屈师兄陪着何师兄去观赏天瀑,小妹留下照应丁师叔就成。”

何欢赶忙摇头道:“不,不,还是我留下,这原本就是师祖他老人家吩咐我做的事情,怎能麻烦姬师妹?”

屈箭南建议道:“我看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今晚不如好好休息,等明日清晨我来唤醒大伙,我们再去游玩越秀山可好?”

“如此甚好,”姬雪雁说道:“反正我们要在这儿住上几日,也不急着今晚就去看天瀑。”

四人计议已定,屈箭南又坐了会起身告辞,用过晚膳后,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丁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里想着隔壁的姬雪雁,怎么也睡不着,索性重新起身走出里屋。

外屋的何欢正盘膝坐在床上打坐,听得动静,睁开眼睛道:“丁师叔,你要出门么?”

丁原道:“我到院子里走走,你不用管我,自己用心练功。”

何欢“哦”了声,想想又叮嘱道:“这里很大,丁师叔可别走远了,会迷路的。”

丁原笑道:“你是怕我乘机偷偷溜走,或者是去找平沙岛的麻烦?放心,我现在连爬山都吃力,惹不了事。”说着,推门出屋,迎面一股凉爽清风吹拂到面上,令他精神一振。

此刻外面夜幕笼罩,一轮皎洁无瑕的明月高悬清空,院子里万籁俱寂,只听虫吟,淡紫色的薄雾飘渺萦绕,更增几分朦胧。

丁原信步沿曲廊走至院中空旷之处,抬头仰望皓月,心中不禁想到盛年,不晓得此际的他正在做什么?是否还在为娘亲的伤情奔波九州,关山万里?

可恨墨晶顾念师门恩情,始终不愿出面指证耿照,否则焉容得曲南辛猖狂嚣张?

更不知道娘亲的病情到底是否有救,何时才能醒来。

自己真想亲口问问她,老道士所言是否属实,而当年追杀娘亲、迫得他们分离十多年的凶手,究竟又是何人?

丁原正想的出神,忽然听见背后姬雪雁的声音道:“你怎的还没有睡?”

丁原没回头,回答道:“你不是也没有睡么?”

姬雪雁轻声道:“我在想你,睡不着。出来见你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所以也想陪陪你。”

丁原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给封印了全身真气,不然我们乘机夜游越秀山,一起去看看绚光天瀑该有多好?”

姬雪雁走到丁原身旁,柔声道:“你若真想,我可以用御剑术携上你,也不费事呀。”

丁原苦笑道:“这里不比翠霞后山,你只要一亮飞剑,惊动了越秀剑派的弟子,没的又惹出一堆麻烦。”

姬雪雁知道丁原是怕别人见状后,在背地里议论自己的清名,所以才忍住不去。

她心中感动,悄悄握住丁原的手道:“只要你真心待雪儿就已足够,别人怎么看,雪儿都不在乎。”

丁原握着姬雪雁温暖柔软的小手,胸中豪情涌动,说道:“雪儿,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的将你娶进门。什么辈分礼教,不过是一堆臭杂碎,绝不能阻挡我们分毫!”

姬雪雁重重颔首,低声道:“雪儿知道,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还记得我们从前的约定么,总有一日,我们会自由自在的遨游海外仙山,只我们两人过着神仙也羡慕的日子。”

丁原仰望夜空,心驰神遥,徐徐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真希望它能早日到来。到时候,你再为我生上三五儿女,什么修仙飞天,都不如这般来的逍遥快活。”

姬雪雁玉脸微红,却舍不得松开丁原的手,轻轻说道:“你便答应爷爷,跟他修炼袖手旁观诀吧。看的出,他老人家其实在心底很是赏识你,连你叫他『姬大胡子』都不在意。如果换了别人,只怕早被揍的鼻青脸肿了。”

丁原苦笑道:“今日在天阶上,你爷爷以一式袖手旁观诀,击退老虔婆的东海平沙袖,我如何能不晓得其中奥妙无穷?可一旦我修炼了此诀,就等若答应他们日后要和玉儿决斗。苏大叔一家待我情义深重,我怎能忘恩负义,拔剑相向?”

姬雪雁道:“其实他们也不是要你跟苏姑娘真个的决一生死,不过是为了实践当年的赌约而已。何况若是你不肯应战,就等若翠霞派就此认输。淡一师伯祖他们的一番苦心,岂不是全都白费?”

丁原哼道:“他们当初收留我就有此用心,我这么做也没什么对不起他们。把我逼急了,了不起连翠霞派的弟子都不当了。这样他们总不能再难为我了吧?”

姬雪雁久久不语,神色却有些黯然,似有什么心事。

丁原略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了,雪儿?”

姬雪雁含情脉脉抬头仰视丁原,欲言又止的问道:“你与苏姑娘自幼相识,又屡次救过她的性命,这次为了她又不惜触怒师门。丁原,你会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轻轻发颤,再不敢往下多想。

丁原已明其意,嘿然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与玉儿只有兄妹之情,从不曾想到别的上面。在我心中,亦惟有你是最心爱的女子,即使再过千年百世,也绝不会变。”

姬雪雁娇躯一震,明眸里露出喜悦无限的目光,紧紧握住丁原的手,却为方才所言忽感一阵害羞,垂下头来,把如瀑秀发贴在丁原胸口上道:“千年百世,永为爱侣。有你这句话,即便叫我立刻死了,也是甘愿。”

丁原斥责道:“胡说,我们要一起好好的活上百年千年,今后都莫要再提那个字眼。”

姬雪雁在丁原怀里微微颔首,嫣然而笑。

两人再不说话,却觉得眼前的静默,胜过红尘里的万语千言。只想就这样执子之手,永无穷尽。

一直到月上中天,院子外响起姬别天含带醉意的声音,丁原与姬雪雁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各自回屋。

在外间,何欢早已经熟睡,竟没有觉察丁原进门。

丁原也没叫醒他,径自回到里屋躺上床,可依旧难以入眠。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老半天,他心中想道:“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再试试如何解开姬大胡子设下的禁制?”他想到做到,翻身起来双腿盘坐在床上,徐徐阖起双目,抛除去脑海中的诸般杂念,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月色如水,透过窗纸映射在丁原的身躯上,仿佛覆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色光晕。

丁原默念翠微九歌的仙诀,尝试自丹田中催动起真气。

但每一提气,都只觉得丹田里重如凝铅,往日听话无比的真气全不听使唤。反是印在丹田之上的火灵符受到感应,隐隐焕发红光。

丁原连试几次,结果都一模一样,白白耗出一身热汗,气得他重重在床板上一捶,低骂道:“好你个姬大胡子,我就不信这个邪!”他的牛脾气一旦上来,其执拗劲头丝毫不逊色于阿牛。

可惜火灵符乃翠霞派三大封魔符印之一,岂是易与?又折腾了个多时辰,丹田里的真气仍不见丝毫动静。

丁原长出口气,再次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思忖道:“老道士曾经说过,天道之奇在乎『平衡』二字。因此有生必有死,有光必有暗,而任何一种厉害的功法,也定然有它的破解之道。

“这火灵符尽管神奇,可未必就不能解开。我这几日始终不得要领,一定是尚未找到正确的门径。但以前次情况看来,再以翠微心法一味蛮劲硬冲显然不行,该想想是否有别的法子?”

他想通此层,心情平静许多,细细思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丁原心头猛然一动,一拍大腿,暗自叫道:“我怎么忘了天殇心法!”

原来丁原尚不晓得,自己从天魔神曲中所修炼的功法,乃是魔道至高无上的“大日天魔真气”,于是便将它唤作“天殇心法”。这些年来,他沉迷此道勤练不辍,已然突破了魔体的境界。

随着魔气日盛,翠微真气逐渐不能克制,有好几次险险走火入魔,全依仗金丹护体,才屡次化险为夷。丁原不知其中蹊跷,只当是自己修炼时有不得法处,才会至此,因而心里也并不在意。

丁原回想起“吞虚篇”开章所言:“天地为虚,惟神不朽。凝空铜炉,结水成冰。”这不正是眼下自己情形的写照?

如果依照吞虚篇的心法以虚化实,溶散丹田真气,再以归元心法收纳百川,反叩天关,说不定就可解开姬别天的火灵符。自己为何没有早些想到这点?

这也多亏丁原生性不羁,素有天马行空之想。更兼之老道士匪夷所思的调教之方,令他养成独立思悟的习惯,对仙家心法的理解也远胜同龄。

一念至此,更不迟疑,丁原双手虚抱成环收拢于胸口,十指或蜷或伸作“吞虚印”,再次进入空明之境。这回他不再利用翠微心法强冲,而是由内而外,耐心分融被火灵符凝结成铅的仙家真气。

所谓“堵不如疏”,先前他耗费数日也无寸功,全因恃强妄动,企图强行调动起体内真气,殊不知在火灵符的禁制之下,自己修炼多年的真气犹如上了笼头的野马,哪里还能有所作为?

而吞虚篇的心法,恰恰是这火灵符的克星,它一反常理,采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先将丹田内积聚的真气溶散,达到“反空无我”之境,反可不受火灵符霸道功法的制约束缚。

该着丁原心灵福至,居然想出了这个法子。

他依照吞虚篇的心法抽丝剥茧,小心翼翼的行功,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丹田内凝结的真气终于有了动静。起先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真气游离出来,徐徐溶散在铜炉里,几乎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仅止这一点成就,已足以令丁原兴奋无比。

有了这么一个良好的开端,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丁原耐着性子静坐运功,将凝固成团的真气,一丝丝抽离分散,感觉丹田里的那块重铅渐渐消融减小,直如吞虚篇中所言的“游离三界,不在五行,抽丝剥茧,反空无我”。

至此,丁原才真正体会到,吞虚篇的另一层深奥境界,领悟到“天殇心法”敢与日月争,敢夺天地造化的不羁魔境。

个多时辰后,丹田内的真气终于化空,丁原浑身顿感一阵轻松。

他一鼓作气运起“归元”心法,再将游离在丹田中的丝丝真气徐徐收拢,重炼铜炉。

这过程却比先前顺利许多,浑厚的仙家真气在丁原意念引导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宛如百川纳海一般重新聚集。但这情景已与方才真气凝结无法催动之状,截然不同。

丁原心头一片喜悦祥和,照着归元篇的导气纳元之术,将聚拢的真气在丹田内游走了九周天,大日天魔真气如滔滔长浪破闸而出,又汇聚成一片汪洋般的气海,不断奔腾呼啸。

丁原见时机已然成熟,更不迟疑,意念所到处,天魔真气奔流万里直冲天关。

猛然觉得丹田一热,仿佛被灼铁炙烤,耳中响起了一声惊天轰鸣。

第五章天瀑

“哧哧”轻响里,在天魔真气连续三次叩关之下,火灵符终于失守。

丁原小腹上红光一闪,冒起几缕赤色轻烟,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冲破禁制的天魔真气,好似脱缰野马,自丹田中喷薄而出,几乎与此同时,翠微真气也苏醒而起,与天魔真气一顺一逆运行全身。

连日来,丁原终于再一次能够体会到真气在自己体内经脉里,自由游走的感觉,只感到身躯如在云里雾里飘然欲仙,仿佛随时都可以乘风而去。

若不是担心惊动别人,他真想仰天长啸,一舒胸臆。一正一魔,一刚一柔,两道迥然相反的仙魔真气浩荡流淌,宣泄淋漓,又在丁原胸口的檀中穴不期而遇,可偏又水火不容,难以相安。

在剧烈撞击后,两道真气不约而同直冲丁原天灵,一走百汇穴,一走玉枕穴,再次分流。

这也多亏是真气初生尚在周天循环阶段,各自急于收复失土,不然焉肯如此见好即收?自古以来道魔难融,就同一山不容二虎之理。故此千年以下,即便是才俊纵横之士,亦不敢修炼道魔合流之体。

丁原胆大妄为又兼之误打误撞,竟将魔教的大日天魔真气,与翠霞剑派的翠微真气,合于一体,祸根深种,却不自知。

幸而在胸口有金丹之力护持,才未令形神震散于方才的激撞中。

可随着天魔真气日盛,渐渐有反客为主之势,金丹已无力克制,走火入魔不过是迟早事情。

然而丁原此际犹满心沉浸在欢喜之中。那两道真气不断澎湃,终于化作一青一紫两道光雾,从丁原头顶心升腾而起,徐徐于虚空里,幻化出元婴之形。

这元婴貌似少年,高过五尺,隐隐然已成大器。但他左半身焕放淡紫之气,右半身笼罩青色光华,模样甚是诡异,实是百年难得一见。若是有外人凑巧目睹,只怕当时就要惊的合不起嘴来。

丁原却是完全进入空明灵境,聚精会神导引真气,心中更无半点旁骛。

蓦然那元婴轻轻一啸,声极轻微,丁原周身青紫色光华一闪,脑海里轰的一声巨响,直觉得自己的灵觉倏忽中飞升天外,再无一物可为羁绊。

原来就在这一剎那,道魔两道真气互相刺激冲撞之下,彼此被激发出惊人潜力,不分先后冲破瓶颈,使丁原一夜之间再有突破。

尤其是天魔真气冲破了魔体境界,再上层楼,竟令丁原修炼得“魔意”之境。即使是百年的魔头,非造化之功,修行之苦,亦望尘莫及。

而翠微真气尽管尚停留在“通幽”层次,但与一夜之前已有云泥之别,或许十年之功,即可突破连天陆九妖中不少人都在梦寐以求的“坐照”之界。

所谓一饮一啄,福祸因果,世事莫不是凭人心,依天意。

倘若不是姬别天在丁原身上种下火灵符,断不会逼的他以天魔真气冲关,亦就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破魔意境界。

然而,也正因如此,翠微真气与九转金丹对魔气的制约日见衰微,走火入魔只在旦夕。不然,三五年内,丁原当仍可无事。

两道真气在丁原经脉里又游走九大周天,缓缓回归丹田。

头顶的光雾渐散,元婴也重回肉身静修。

丁原的意识重新醒来,又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梳理调息,才恢复过来。

一缕和暖的晨曦从窗外照入,丁原睁开眼睛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全身宛如在温泉里浸泡过一样,说不出的舒服自在。耳朵里听见何欢叫道:“丁师叔,你醒了!”

丁原一怔,就见何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眼巴巴望着自己。

“你在这里干什么?”丁原问道。

“屈师兄跟小师妹都已在外屋等你多时了。”何欢回答道:“我本想进来叫醒师叔,可见您正在练功,便不敢打搅。屈师兄和小师妹也都说,等你收功再一起出门也不迟,所以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啦。”

丁原望着何欢,摇头问道:“你们这么多人等我作甚?”

何欢瞪大滚圆的眼睛,诧异道:“丁师叔,您忘了么?昨晚我们大家都说好,今天请屈师兄陪我们去游览天瀑的。屈师兄真是好人,一清早就赶过来了,现在正和小师妹在外屋说话。”

丁原这才想起有这个茬,他见何欢已将洗漱清水打来,于是下床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姬大胡子和你师父他们呢,屈箭南不用陪他们了么?”

何欢对丁原称自己师祖为“姬大胡子”已经见怪不怪,回答道:“天刚亮的时候,他们就被屈掌门请了去,说是有什么要事商量。师父走时叫我好好照料您,不要惹您生气。”

“也不要让我再闯祸,对么?”丁原哼了一声问道。

何欢不好意思的呵呵笑道:“师父和师祖都只是担心您再去找平沙岛的麻烦。师祖说看在屈掌门大寿的分上,我们这几天还是不要跟平沙剑派起冲突的好。”

丁原洗漱已毕,走出里屋,屈箭南招呼道:“丁师叔,你昨晚睡的可好?”

丁原心道,我破解了火灵符,自是好得很!他不欲跟屈箭南解释详情,含糊其词道:“还好。”

姬雪雁道:“原本屈师兄说要领我们去舞风台观赏云海日出,现在都快日上三竿了,什么都看不成啦。”

丁原道:“其实你们都不必等我,自己去玩就可以啦。”

屈箭南笑道:“雪师妹与何师弟都不肯把你一个人留下,所以我们大伙只好在外面等丁师叔醒来了。幸好师叔醒的早,不然在下惟有请大家去别情崖欣赏日落了。”

听他话说的有趣,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丁原对屈箭南说道:“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屈箭南慨然道:“丁师叔但有所命尽管讲来,箭南无不效力。”

丁原笑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在年纪上你比我大上好几岁,可一口一个『丁师叔』的,叫得我好生难受。不如私下里我们平辈论交,你便称我丁原即可。若是看的起我,叫上一声丁兄弟那是最好。”

屈箭南一怔,心想,曾听杨师叔说起丁原颇是桀骜难近,在翠霞派内外都得罪过不少人。可今日看来,其实他也是性情中人,率真不羁反显出男儿本色。

这样的人倒值得一交。

可终究彼此间辈分分明,怎好胡乱逾越,于是犹豫一下道:“丁师叔,蒙你看的起在下,可你毕竟是淡言师叔祖的嫡传弟子,箭南实在不敢如此相称。”

丁原不悦道:“我本以为你也算是洒脱不群的人物,谁晓得竟也这般迂腐。老道士是我的师父,可不是你越秀剑派的师叔祖。我们两人各交各的,却碍着别人什么事?”

屈箭南脸上一红,心底反对丁原生出几分由衷的钦佩,深深一揖道:“丁兄,既如此,箭南便不矫情了。”

姬雪雁娇笑道:“这下可好,辈分全乱了。我要叫你屈师兄,称他丁师叔,你却是两边都平起平坐,见谁也不吃亏。”

屈箭南笑道:“丁兄不拘世礼,潇洒倜傥,却是在下望尘莫及,深为钦佩。”

几个人走出院子,姬雪雁问道:“屈师兄,如今我们却是要去哪里?”

屈箭南道:“何师弟不是一直想看天瀑么,我们不如先去揽瀑岩,那儿是观赏瀑布最绝妙的地〖云霄阁-a=".yunxiaoge.coa〗方。”

四人到得揽瀑岩上,但闻满耳隆隆水声如狂雷轰鸣、震聩欲聋,等闲人欲说话,却只见口形而不得闻其声,只能以双手比划,更需配合脸部夸张的表情,引人猜测其意。

十数米外的陡峭悬崖上,一道宽过千尺的瀑布,仿佛永无止境的在奔腾坠落,晶莹的水珠宛如颗颗明珠飞溅而起,将四里方圆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湿气之中。七彩的水浪在阳光映射间,奼紫嫣红不断变化出魔幻般的色彩,远远望去,便如一道从九天之上轰然倾泄的水筑长虹,起伏跌宕在苍山白云间。

不待再靠近半步,几人的衣衫、头发早已被水气侵润,置身瀑布的轰鸣冲击中,人惟一能感觉到只有震撼与心弛神怡。

除屈箭南外,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磅礡的瀑布,心中暗赞此瀑无怪乎世人喟之曰“天瀑”。

屈箭南站在岩边,风卷起白衣翻飞,人就仿若一片秋叶,随时都可能被刮下山岩。他却稳稳站在湿滑的岩石上,伸手一指云封雾笼的脚下,道:“绚光天瀑由此再向下三千尺,便会汇入山麓间的一处深潭。“而由此往上三千六百尺,则是它的源头老龙口。若在这一上一下两处俯瞰仰观,当另有非凡风情。”

屈箭南说话的声音依然柔和缓慢,可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却都清晰无比。

姬雪雁难得有机会能与丁原出游,正苦恼身旁还多了屈箭南与何欢,闻言灵机一动,问道:“屈师兄,打这儿到老龙口,是否也有山路可行?”

屈箭南微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需绕上老大的一个圈子,从东面的白浪坡爬上去,我们平日里也不会走,多以御剑飞登。”

姬雪雁又问道:“除了白浪坡,是否还有其他路程相近的山径?”

屈箭南不明其意,想了想回答道:“还有一条路,稍稍远了一点,便是从西面的百仞岩攀登上去,路却难走不少。”

何欢奇道:“小师妹,你问这个干什么?”

姬雪雁道:“我们左右无事,不如做一个游戏。大家分作两组,各选一条山路攀上老龙口,却不准使用御剑飞行之术,看谁能先到?”

丁原闻歌而知雅意,拊掌道:“这个主意不错,一路上大家还可欣赏越秀山的云石松水,确是一举两得。”

何欢也赞同道:“有意思,不过大家说好是爬上去,谁都不能耍赖用仙剑!”

在这四人里,他的修为还够不上御剑飞行,故才特意强调。而姬雪雁的建议,显然也是正合他的胃口。

姬雪雁道:“那是当然,要不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大家干脆比拼修为得了。”

屈箭南道:“在下也赞成,但不知这组怎么分,路如何选?”

姬雪雁胸有成竹,说道:“分组最是好办,我们抽签决定就是。至于选路,谁跟屈师兄一组就走西面的山径,谁让他是东主熟知山路呢?”

屈箭南不疑有它,笑道:“其实这两条路我也仅止知道,不曾真占到什么便宜。但作为东主,理当先让三分。”

姬雪雁从袖口里取出四颗丹丸握在手中,掌心朝下却不让人看见,然后说道:“我手里有四颗丹丸,两红两黑,大小却是相同。屈师兄,你是主人,就请你先抽。”

屈箭南点头道:“好,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伸手在姬雪雁的掌心用手指一捏,却不可避免的碰触到对方滑润如脂的玉肤,不由自主的心神一荡,却赶紧抱元守一目不斜视,取了丹丸。

他看了一眼,微笑道:“是红的。”

姬雪雁将纤手探到何欢跟前道:“何师兄,轮到你了。”

何欢想也不想的应了一声,却也抽出了一颗红色丹丸。

姬雪雁见状,娇声笑道:“这倒省事,我和丁师叔都不用抽了。”

屈箭南心底里略有些失望,但仍是洒然一笑道:“那么就只好有劳何师弟与在下绕远路了。”

姬雪雁道:“你若觉得不公平,不妨我们把路径调换一下,我和丁师叔也未必输给你们!”

屈箭南摇头道:“不必,就这样定了吧。”

当下,将东面白浪坡的山路,简略的向姬雪雁和丁原介绍了一番,又叮嘱了两人几句当心之类的话,尔后四人便分成两路,各自觅路离开揽瀑岩。

等屈箭南与何欢消失在山路尽头,丁原才笑着朝姬雪雁道:“雪儿,还不快把另两颗红色丹丸收了,翠霞派疗伤的圣药却被你用来诈人。”

姬雪雁狡黠一笑,收起手里的药丸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丁原嘿嘿笑道:“屈箭南是谦谦君子,所以才会上你的当,何欢更是老实巴交不知道转弯,要是换了旁人,哪有那么容易让你的小伎俩得逞?”

姬雪雁晃动丁原的手,撒娇道:“人家这么做,还不是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会儿,你却指责起人家的不是来了。”

丁原顺势将姬雪雁拥入怀中,轻轻一吻道:“我怎不晓得,不然岂容你对他们大耍花样?”

姬雪雁哼了声,蹙起可爱的小鼻子道:“你知道人家的苦心就好。”

丁原松开姬雪雁,道:“我们也上路吧,若到的太迟让他们久等,终究不好。”当下两人依着屈箭南指点的山路绕上白浪坡,朝老龙口登去。

丁原修为已复,走起崎岖山道来并不吃力。他和姬雪雁自无争雄登顶之心,不过是借这机会好独处片刻罢了。故此两人边说边走,一路欣赏越秀山的秀丽奇景,浑不在意时光荏苒。

不觉走出十多里地,刚转过一道山口,迎面正撞见一群平沙岛的年轻弟子,说说笑笑,正在一条山涧边休息。而耿照正巧也在其间,可惜丁原并不认得。

龙吟越秀92丁原因姬雪雁在身旁,也懒得找他们的晦气,况且他亦不屑与那些耿南天的徒子徒孙计较。两人都只当没看见对方,自顾上山。

孰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丁原不想找对方的麻烦,平沙岛的人一眼瞅见他们,却不肯轻易放过。

昨日里天阶狭路相逢,丁原连削带打,弄的耿南天与曲南辛大失颜面,更叫耿照十分难堪。这些年轻弟子当时碍于师尊在场,都不敢有所举动,心中对丁原早深怀不满。

耿照看到丁原与姬雪雁,鼻子里忍不住重重一哼。

身旁一名葛南诗门下的弟子袁馗,见状说道:“咦,那小子不是昨日口出狂言的翠霞派门下么?他身旁还有一个美貌姑娘,不晓得是谁?”

有知道姬雪雁的弟子回答道:“那是姬别天的宝贝孙女,怎的和姓丁的小子混在了一起?”

耿照讥笑道:“孤男寡女,荒山野岭,又能有什么好事?”

袁馗闻言“呸”了声道:“姓丁的小子不是姬雪雁的师叔么,翠霞派竟生出这种狗皮倒灶的事来。”

又一个名叫言桓的弟子,故意大声笑道:“昨天也不晓得是谁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今天却偷偷出来打野食了!”

这五六个平沙岛的弟子不约而同哄堂大笑,以挑衅目光瞧着丁、姬两人。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丁原与姬雪雁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起初姬雪雁不欲生事,还想劝住丁原,可听到后来亦不禁花容变色,面含寒霜。

翠霞山一脉千多弟子,谁不知道她是姬别天的掌上明珠,平日间连玩笑也不敢多开一句,何时有人敢当面出此污言秽语?

一时姬雪雁又怒又羞,呵斥道:“闭上你们的脏嘴!”

她不理睬还好,这一开口,对方兴致更高。

袁馗有意讨好耿照,哈哈笑道:“怎么,你们做的,我们就说不得么?昨天你们翠霞派的人,不是在天阶上也说的很开心吗?”

丁原收住脚步,远远望着山涧旁的几人,面色平静并不见怒色,只徐徐道:“滚!”

言桓从山涧里站起身来,冷笑道:“你是怕我们碍着你们俩的好事么?从盛年到阁下,看来你们翠霞派果真是藏污纳垢之地!”

姬雪雁再按捺不住,口中娇喝道:“看剑!”

雪朱剑清鸣出鞘,人如玉剑如虹,一团火云般直掠言桓。她恨对方出言无状,一式“阳关三迭”剑华澎湃,立意要言桓吃些苦头。

言桓乃耿南天门下得意弟子,从师二十余年修为也是不弱。他一面拔剑抵挡,一面口中怪笑道:“杀人灭口啦!”

身旁的平沙岛弟子看的有趣,纷纷鼓噪。

姬雪雁银牙暗咬,一套飞瀑十八剑施展得淋漓尽致,红光漫天。

然而言桓亦非易与,三五招内有攻有守不落下风。

姬雪雁见一时半会收拾不下对方,心中思忖道:“他们有六七人,且个个皆非弱者,偏偏丁原真气被我爷爷的火灵符所封,不能动手。这样缠斗下去殊为不利,我需以雷霆手段先解决眼前这家伙!”

想到这里,姬雪雁晃身撤到圈外,言桓一怔笑道:“怎么,你是要认输么?”

姬雪雁娇叱道:“谁与你认输,看打!”

她纤手一扬,祭起三昧红莲,在空中顿时赤光大作。红莲花心间一溜三昧真火犹如怒龙出渊,正打中言桓头顶,言桓猝不及防,头发忽的一声烧了起来。

言桓直吓的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斥骂嘲笑姬雪雁了,左手拼命扑打被烧着的头发,却“哎吆”大叫一声,原来差点整个左手也被三昧真火熔去,肌肤上血肉模糊黑糊糊一片,这苦头吃的可不小。

姬雪雁也不乘机出招,毕竟对方是平沙岛的弟子,给个教训也就够了。倘若真闹出人命来,爷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她见言桓头上“火冒三丈”大是畅快,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娇叱道:“看你还敢乱嚼舌根?”

可怜言桓火燎眉毛,哪里还有心思跟姬雪雁斗嘴?

耿照见势不妙,呼喝一声腾空而起,右手在言桓头顶一按“嗤嗤”有声,想以纯阴掌劲按灭三昧真火。

然这三昧红莲乃天地仙宝,燃灯居士百年炼铸,耿照修为虽是不凡,可单凭一掌之力宛如杯水车薪,不仅没有熄灭真火,反灼得他掌上生疼。

幸而他的实力比之言桓高出不少,才不至于把左手也烤焦了。

耿照反应极快,默运玄功背后剑芒飞纵,左手一握克己仙剑,削过言桓头顶,将着火的头发一剑切下。

言桓只觉头上一凉,寸寸发丝飞雪似的飘落,却丝毫没有伤到头皮。

饶是如此,言桓的头发或被烧去或被耿照仙剑削去,十成里只余下二三成披散在脑后,样子狼狈不堪。

旁边的平沙岛弟子却拍起马屁,纷纷喝采道:“耿师兄好功夫!”

言桓惊魂未定,破口大骂道:“臭丫头,敢暗箭伤人,老子跟你没完!”

他话音未落,猛觉眼前褚色身影晃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劈啪”连响,挨了四记耳光。只被打的满眼金星,口鼻渗血,一个趔趄从空中摔到山涧里。

姬雪雁诧异道:“你的禁制解了?”

丁原颔首道:“雪儿,剩下的事便交给我来料理。”

耿照一惊,丁原出手让言桓挨了四记耳光,自己就在言桓身旁竟来不及搭救。当下急忙抽剑在手,望着丁原道:“阁下好身手!”

丁原目光中比寒冰还冷三分,盯着耿照道:“你姓耿,便是耿照了?”

耿照被丁原的眼神看的心底一寒,赶紧稳住心神回答道:“不错,我就是耿照,阁下有何指教?”

丁原嘿然笑道:“很好,我早就想找你了!没想到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

言桓这时才在同门搀扶下从水里爬起,又惊又怒的叫道:“耿师弟,替我好好教训这小子!”

在他看来,身为东海三英之一的耿照,无论如何也要强出丁原许多,而自己也不过是一时不慎被人偷袭才着了道。

底下的平沙岛弟子也纷纷叫嚷道:“对,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通,为言师兄报仇!”

耿照却明白对方并不好对付,全力提防着丁原问道:“你是想给盛年那淫贼讨要公道么,耿某便在此恭候!”

第六章禁果

姬雪雁心中讶异丁原的火灵符怎被解开了,又听耿照口口声声称盛年为淫贼。她虽与盛年不曾谋面,但爱屋及乌,立时怒上眉间,娇叱道:“丁原,让雪儿来教训他!”

丁原摇摇头道:“他是我的!”

袁馗在下面嘲笑道:“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你能在我耿师兄手下走过三十招,我便叫你爷爷!”

他当然听说过丁原剑屠天龙的故事,但总不相信眼前的小子真能有此厉害。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胜过耿照近三十年的寒山苦修。

丁原也不多话,身形一展欺向耿照,竟是赤手空拳。

耿照不由心生恼怒,对方连仙剑也不拔出,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成名已久,即便是天陆有名的魔道人物,都不敢如此托大,况且对方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他手中克己古剑飞纵九点寒星,直掠丁原上身要害,立意要给丁原一点苦头。

丁原灵觉舒张,清晰的观察到克己仙剑的轨迹脉络,心中对耿照的修为亦是一惊,暗自想道:“这家伙还有些真材实料,我可不能太过大意了。”

见对方剑势凌厉,丁原一个假身闪向右侧,有意先采取守势,一面察看熟悉耿照的剑路,另一面也要对方生出骄敌之心。

耿照仙剑走空,未等招式用来,手腕一翻看也不看切向左首,剑势如行云流水,颇得“碧海青天二十四剑”的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