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牛犊初生(1 / 2)

仙剑神曲 牛语者 77067 字 2019-09-09

 第一章寻仇

此后三个月间,这一老一少整日价泡在一块,钻到石桌底下参悟散衿真人于六百多年前留下的平乱诀。除了他们,姬雪雁偶尔也会来凑个热闹。不过她是很少钻桌子的,反正等丁原修炼成平乱诀迟早也会传授于她。

另一个人是阿牛,这个浑小子对平乱诀的兴趣远没丁原料想的那么大,更不用说埋在桌子底下参悟了。他自然也晓得平乱诀的奥妙与威力,可师傅教的“紫气朝圣诀”自己还没掌握好,哪里有空闲再学别的呢?贪多嚼不烂,师傅说的道理总不会错的。

所以,阿牛还是每天上崖来给丁原按时送饭,有时多坐一会儿也只是陪他聊聊话。至于淡言真人自然也晓得了平乱诀的事情,丁原原本就不想瞒着这个老道士,而老道士对此的态度同样是听过就算。

有时候,丁原忍不住觉得老道士与阿牛其实象父子更多些,只是阿牛比老道士高大壮实了许多而已。

那平乱诀看似简单无奇,实质上博大精深,丁原与曾山花费了三个多月也不过是粗略领悟罢了,要说到真正参透掌握,恐穷数年之功也未必能如愿。

这日一清早丁原与曾山两人又钻进桌肚底下,只约片刻功夫就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却是阿牛来了。

果见阿牛一面拎着饭盒跑进思悟洞,一面气喘吁吁叫道:“丁小哥,不好了!”

丁原自桌肚下探出脑袋来笑道:“我有什么不好的?”

阿牛奔到丁原面前蹲下,擦擦额头豆大汗珠。以他的修为即便飞驰千里也不应如此狼狈,可见方才必是尽全力赶来。

阿牛缓了口气道:“不是你,是盛师兄!”

“盛师兄?”丁原心中一奇,阿牛所说的盛师兄想来就是自己一直没见过的老道士另一弟子,听阿牛说过他常年在外以许久不曾回过紫竹轩。若今天不提起他来丁原怕早就忘了。

果然,阿牛点点头道:“就是盛年师兄啊。”

丁原听的一头雾水,皱眉道:“你说清楚些,盛年师兄又有什么不好了?”

阿牛道:“今天早上我拎着饭盒刚要出门给你送饭,就瞧见外面来了一大帮人,足足不下十好几个。那些人有老有少,有道有俗,有男有女,还有受伤被人搀着的。”

曾山听他罗里罗嗦一大堆却不得要领,不耐烦的道:“你就说他们是谁吧,来干什么,和那个盛年又有什么关系?”

阿牛答道:“我听领头的一位老道长说他们是东海平沙岛和太清宫的,说是要上门找师傅还有掌门师伯讨个公道。”

曾山“咦”道:“这两家不都是天陆七大剑派么,却来讨什么公道?”

阿牛摇头道:“具体的我也没听到,师傅就让我给丁小哥送饭来啦。不过看样子好象是盛年师兄在数日前接连打伤了东海平沙岛的好些个弟子,东海平沙岛的人气不过便邀了太清宫一起来找我师傅。”

丁原嘿然道:“原来是上门寻仇来了。”

“可不是,”阿牛道:“那领头的老道士可凶着哩,口口声声要师傅交出盛师兄,不然就要找我淡一师伯论理。”

丁原道:“盛师兄这么多年没回山,可能老道士也不晓得他的下落,又到哪里去找?况且,东海平沙岛的人多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盛气凌人,说不定其中另有曲折。”

说这话的时候,丁原自又想起幼年在那客栈里遇见的东海门人晋公子。由此却又想着苏真夫妇与苏芷玉,也不晓得他们现下如何了?

阿牛道:“东海平沙岛的众位师兄如何我是不晓得的,可盛年师兄为人秉正豪爽,断不会无缘无故伤人。丁小哥说的对,这里边一定有原由。”

丁原道:“不管有没有原由,我们去看了不就晓得?总比待在这儿睁眼瞎猜强。”

曾山呵呵笑道:“小子,这怕不行,莫忘了你正被罚面壁,可不能到处乱跑。”

丁原眨眨眼睛,问道:“你老人家不能通融一回么?”说着从饭盒里拿起两个菜包子朝曾老头手里送。

曾山满不客气一嘴塞进半个包子,含糊不清道:“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去了紫竹轩必定会被旁人发觉,到时候眼看要满三年的面壁就不知道又得加上多少年了。其实,这也不错啊,我老人家不是又可以有人多陪几年,哦,说不准是几十年了?”

丁原气不过,一把从曾老头手中抢过另一个包子咬了口。

阿牛道:“曾师叔祖说的对,丁小哥你还是别去了,我得赶快回去再瞧瞧,若是他们仗着人多欺负师傅可就糟了。”

曾山胸有成竹的道:“你们放心,这他们还不敢。就凭那么十几个人想在翠霞山撒野,除非是他们全都中邪了。而且,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淡怒师侄已经带着人到了紫竹轩,这下更不会打起来啦。”

阿牛奇道:“曾师叔祖,您怎么知道淡怒师伯已经到了?”

曾山得意说道:“我老人家一百多年前就炼就天眼,方圆百里有什么是我看不到的?若不是刚才所有精神都用在平乱诀上,不用你说我也早该洞察到他们。”

阿牛对这位师叔祖深信不疑,松口气道:“淡怒师伯到了就好。”

丁原记起一事,说道:“曾老头,你上回不是拿出一面破镜子跟我吹嘘能瞧见千里外的一只爬虫,还不赶快拿出来给我看看紫竹轩到底如何了?”

曾山气哼哼道:“是昊天镜!”

丁原急道:“我管是什么镜,让我先试试究竟灵不灵?”说着伸手探进曾老头怀里一阵乱掏,可别说昊天镜,就连剩下的三粒石矶珠也找不着。

曾山被丁原弄得一阵痒痒,一面躲闪一面喘气笑道:“别掏了,里面没有……我老人家怕、哈哈,怕痒痒,哈哈、呵呵……”

丁原不甘心的收手,瞪着曾山的胸口道:“快说,那面破镜子呢?”

曾山嘿嘿一笑,得意道:“小子,今天我老人家再叫你长点见识。”他伸手到怀里寻摸片刻,手腕一翻,手里多的一样东西不是昊天镜又是什么?

丁原刚才找了半天明明他怀里空空如也,这一下却变魔法似的多出昊天镜,不禁目瞪口呆道:“怎么会这样?”

曾山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拭着昊天镜,说道:“我老人家身怀百宝,要真的全部揣在怀里头还不撑爆了?就是不撑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怀里也太累赘,我老人家岂不被累死?所以,平时不用的时候你在里面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若想用了,只需一句真言它便自己乖乖的出来。”

阿牛恍然道:“曾师叔祖,原来您老人家炼成了‘怀里日月神功’啦。”

丁原也醒悟过来,他曾经听姬雪雁闲谈时说起,许多仙魔两道的高手身怀各式法宝众多,但平日里外人决计看不出来,却都是藏在怀里或者是大袖中。无论是在怀中还是袖里,旁人伸手进去找寻绝对是发现不了,那是这些高手早就运用“怀里日月”或者“袖中乾坤”的神功将法宝收藏起来。但只要一念真言,又可召回这些法宝,宛如是凭空变出来一般。

这事情说起来简单,用起来也方便,但非是一流人物也无此神力。这个曾老头平日也不见带剑,说不定一样是收在了怀里。

那边曾山口中又默念真言,就见昊天镜镜面上徐徐亮起一团柔和的乳白色光华,里面重影绰绰,渐渐呈现出一座青翠巍峨的山峰。

阿牛叫道:“这不是我们翠霞派的坐忘峰么?”

话音未落,镜面上景物又变,只见那山峰迅速放大,最终被一大片葱郁如汪洋大海般的紫竹林替代。那镜面里的一草一木对于阿牛和丁原而言是再熟悉不过,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阿牛张大嘴巴再说不出话来,怔怔瞧着紫竹林在眼前不停的变近,最后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紫竹轩默然伫立于一片晨曦里。

曾山此刻才出声笑道:“如何,我老人家没有骗你吧?”

丁原关切老道士的情况,也无心跟曾山斗嘴,催促道:“快对着老道士的那栋竹屋,他们定然是在外间的客厅里。”

不出丁原所料,淡言真人的竹屋外站着十几个人,除了两名黑袍道士是淡怒真人的九悬观弟子外,其他的都是外人。画面再转到屋里,客厅主位上一左一右坐着的正是淡怒与淡言两个老道士。

在他们两旁的客位上,左面头一个坐的也是一名白胡子老道,看上去身材高大,眼中神光炯炯,捻须默然不语。在他身侧还有一名头发半黑的干瘦道士,相貌清俊古奇,可神态冷峻跟淡怒真人有的一比。虽然丁原也不认得他们,可想来就是什么太清宫的道士了。

右首同样坐着两人,先是一个书生模样的老者,身着宝蓝色长衣,面带微笑正和淡怒、淡言两位真人说些什么。后面却是一个中年妇人,容色虽算不上漂亮,倒也方正。可惜一脸的愤怒,盯着淡言真人。

就这么一瞥,屋里别的人也就罢了,淡怒真人若有所觉,蓦然抬头朝后山方向有意无意扫了一眼,迅即又将头垂下只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显然,他已晓得是曾山在耍宝,故此不予理会。

另一个有所觉察的是那捻须老道,但他只瞟了淡怒真人一眼也把头低下,什么话也没说。

丁原道:“曾老头,他们两个发现我们了吧?”

曾山呵呵一笑道:“再教你小子一个乖,是三个。”

丁原一怔,凝神再朝昊天镜里望去,依旧没有发现。曾山道:“你别找啦,那人就是你们的师傅,方才第一个察觉的就是他。那时候我的昊天镜还没对着紫竹林呢,他就冲着我老人家这儿瞄了一眼。”

阿牛惊奇道:“难道说我师傅的修为比淡怒师叔还要了得?”

曾山哼了声道:“这个你自己去问,我老人家可不负责包打听。”

丁原虽然看见紫竹轩里情形,无奈听不见这些人在说什么。于是凑到曾山跟前笑嘻嘻的道:“曾老头,你说光这么看着却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岂不是比什么也见不着叫人更难受?”

曾山猜到丁原心思,故意慢条斯理的摇头道:“不难受,我老人家一点也不难受。他们说话的地方离这儿才几十里远,我老人家想听自可以听个真切。”

“可我们两个却什么也听不见啊?”丁原道:“不如你将他们说的转述出来,也好让我晓得到底是在怎么一回事情。”

曾山坐在椅子上,二郎腿一担,皱起眉头道:“不是我不肯,施展天耳通的功夫实在太耗气力,我老人家又没什么好处,这个──”

丁原闻弦知意,心中暗骂这个老头乘火打劫,嘴里连忙应道:“你老人家帮我们后这个大忙,我丁原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你是不是?这两天若雪儿来了,便叫她下次多带几样你喜欢的好菜,再捉两条活鱼过来,如何?”

曾山心中一百个乐意,可脸上犹豫道:“这有菜有鱼,的确不错。可是,多少缺了点什么还不够味道?”

丁原哪有不明之理,无奈求人办事难,只得道:“要不,再让雪儿想方设法偷个一瓶半瓶姬大胡子珍藏的‘千里愁’?”

曾山眉开眼笑,说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

丁原嘿然道:“不麻烦,只要你老人家高兴就成。”

曾山点头道:“好,我们就这么一言为定!”

阿牛呆呆望着这一老一少,心想哪里有师叔祖和一个徒孙这般讲价要斤两的?

却听曾山似模似样模拟那老者的声音说道:“两位真人,我东海平沙岛素来与贵派交好,又同列天陆正道七派之一。为了门下几个弟子私斗之事原也不该如此登门论理,更不该要贵派交出盛年师侄,伤了两家和气。可那盛师侄打伤平沙岛数名弟子,其中还包括我耿师兄唯一的嫡子。也只算是他们学艺不精怨不得人,这些都罢了。但千不该万不该他还掳走了我曲师妹的爱徒墨侄女,这可就让敝派掌门无法向同道交代了。如此万般无奈,我等才厚着脸皮登门拜访。不过顾念着两家的交情也不希望将事情弄大,所以才先找淡言真人求教,不想还是惊动了淡怒真人的大驾。”

这老者所说的“耿师兄”正是平沙岛现任掌门耿南天,他膝下一子耿照今年不过三十多岁,与同门的晋感、阚晟并称平沙岛二代弟子之翘楚,合称作“东海三英”,盛年这个祸事看来惹的还不小。

丁原哼了声冷笑道:“说的好听,若真是如此为何要兴师动众拉上一大帮人来,还有什么太清宫的,这又算什么?”

淡怒真人阴沉着脸,徐徐说道:“如若真似葛师兄所言,那盛年无理伤人在先,劫掳少女在后,翠霞派断无容他之理!但直到现在我们所听的皆是旁人转述之言,非贫道不信,却毕竟是一家之言。在找到盛年师侄,双方对质以求出真相前,尚恕贫道不敢妄下定论。”

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方正得体,那姓葛的老者一时也挑不出毛病。但身旁的中年妇人突然冷笑道:“这还要什么对质?难道我几个师侄身上受的伤不是真凭实据?我耿师侄与那个盛年素不相识又为何要诬陷?我的弟子墨晶至今不知去向,定已被盛年那狗贼害了!他闯下这么多祸事,你们翠霞派居然还想包庇,真叫人齿冷!胡说八道,气死我老人家了!”

这妇人的话尖酸刻薄,听的丁原心中火起,若在现场必要反唇相讥。但经曾山转述,听得一个苍老男声偏偏要模仿妇人尖锐的嗓音,又教丁原忍不住莞尔。而那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曾山自己加的。

淡怒浓浓的眉毛一耸,森然道:“曲师妹,翠霞派虽不敢以正道牛耳自居,却也晓得秉持天理,恪守门规。贫道方才已经说过,只要盛年真犯了其中任何一样,本派绝不容他!”

这时那干瘦道士冷冷道:“如此甚好,就请淡言真人交出盛年,我们当面对质就是了。”

淡言真人摇摇头道:“他不在。”

“他不在?”妇人嘿嘿笑道:“你骗三岁孩童么?他闯了偌大祸事还不赶快回山搬弄是非求得你们出面摆平,又能去哪儿?何况身边还带着我的弟子!堂堂天陆正道牛耳,什么时候却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曾山转述完脸上早气的通红,忿忿道:“这个妇人恁的嚣张,我老人家真该赏她老大一个刮子。”

但客厅里的淡怒、淡言二人面无表情,淡怒真人淡淡道:“曲师妹如此说未免武断,贫道与掌门师兄、淡言师弟亦绝不敢以本门千年清誉作儿戏。曲师妹也不必大动肝火,无端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葛姓老者忍不住问道:“不知淡一真人现下何处,我等可否有幸拜见贵掌门芝颜?”

淡怒真人摇摇头道:“敝师兄正在闭关中,请恕不能亲来接待诸位。”

一直未开口的那白胡子老道含笑说道:“这也不打紧。贫道素闻淡怒真人刚正不阿,声誉弛着;淡言真人亦是有道高人,断不会徇一己私情。方才曲师妹心忧心爱弟子,言谈难免失矩,请两位真人海涵。”

这边的曾山闻言嘿嘿一笑道:“这个观止老牛鼻子说的还算有点道理,太清宫的几个老道可比平沙岛的什么东海五圣强多了。”

丁原疑惑道:“这事本是翠霞与平沙岛的纠葛,太清宫老道干吗要来凑热闹?”

曾山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太清宫与平沙岛素来交好,两家在天陆七大剑派中地缘最近,互为犄角。平沙岛的人要上门找我们的麻烦,自要拉上太清宫的道士壮壮声势,这多半就是那个葛南诗的主意。”

又听观止真人继续说道:“盛年师侄与耿师侄他们所以起了争执也不过是为了一株回生草,年轻人气盛动手也情有可原。只是盛师侄在得了回生草后却不该不依不饶,当晚又连伤耿师侄他们,甚而掳走墨侄女。即便其中存在些误会,但总有不是的地方。依贫道之见,不如等找到盛年师侄,要他交还了墨侄女,这件事情也就可大事化小,万不要因晚辈间的小事使得我天陆正道间生了嫌隙,倒教魔道的妖人白白看了笑话。”

葛南诗颔首道:“观止真人言之有理。两位真人既然都说盛年现不在山上,在下亦是信的过。不过他终究是贵派弟子,将他找出来对质,归还我曲师妹的爱徒,这些事情还是要麻烦淡言真人大驾了。无论如何,在下也总要给我掌门耿师兄和曲师妹一个交代,请两位真人见谅。”

那姓曲的妇人在东海五圣里排行第四,外人多唤她作“曲仙子”,脾气却是最大的一个,连平沙岛的掌门耿南天亦要礼让三分。她为人也算不坏,但如今心急爱徒生死,更担心墨晶不过二八芳华,清秀温婉,莫要给歹人玷污了清白。当下叫道:“葛师兄说的不错,请两位真人先把盛年和我的徒儿交出来再说!”

淡言真人道:“好,我找他回来。”

耿南天见淡言真人答应先找出盛年不禁松了口气,问道:“不晓得真人你需要多久时间?”

淡言真人回答道:“十五日。”

曲仙子冷笑道:“要这么久么?”

淡言真人点点头,没开口。耿南天与另三人互视一眼有了默契,颔首说道:“好,那便是十五天。我等暂且告辞,待半个月后再重新登门拜访。今日打扰两位真人的清修,多有得罪尚请见谅。”

淡怒真人微微一躬身揖首道:“好说,诸位仙友请了。”

曲仙子忽然叫道:“且慢!”她双目精光炯炯,注视淡言真人问道:“敢问真人,若半月之后你未能交出盛年又当如何?”

淡言真人声音和缓坚定的道:“贫道自当向贵派负荆请罪!”

第二章下山

十五天的光阴说过就过,可淡言真人如同黄鹤一去,了无音讯。到了第十六天头上,葛南诗等人再次登门却见不着淡言真人。一怒之下,平沙岛与太清宫众人直奔翠霞观,要找淡一真人论理,却在半道上被淡怒真人拦截下来。

可无论淡怒真人如何解释劝说,无奈对方已不肯再信。曲仙子更是声疾色厉,不依不饶,眼见这事情闹的越来越大。最后还是罗和与淡怒真人一起担保,许诺三十日内必亲赴东海给平沙岛一个交代,又有太清宫的观止真人从旁周旋,这才令事态暂且平息。

平沙岛与太清宫的人走后,淡怒真人立刻派下法旨,翠霞门下弟子纷纷出动找寻淡言真人与盛年。遍布在天陆各地的翠霞旁系子弟也闻风而动,四处为师门查探。如此的声势动静,近年堪称少有。

阿牛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苦,一面担心师傅和盛年一面又不晓得这件事情最后会如何着落。他有心想找淡怒真人询问,毕竟又不敢。别人都以为淡言真人必是在十五日内未曾找到盛年,惟恐无法对平沙岛交代故此有意回避不出,但他和丁原却相信以淡言真人为人绝对不会这般。

可是现在不仅盛年没有找到,师傅也不见了,这些话说了又有谁信?反倒是有时候见着同门的师兄弟们,人人目光中都带着不屑,自是在怨恨紫竹轩一支给翠霞派惹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惟有姬雪雁还在不停宽慰丁原和阿牛,但怕在她的心里也未必肯相信老道士了。

丁原的心情比阿牛好不到哪里去,他尽管对淡言真人从来一口一声“老道士”全无半点尊敬之情,但内心之中也记挂师傅的行踪。有心下山去找老道士,可人海茫茫,天陆浩荡,自己全无一丝线索又到何处去寻觅?

如今再没人要他背书练字,也没人处处刁难自己,可丁原心中反而有些失落起来,只觉得要是老道士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考教他一段古文典故也好,总胜过整日不见他的踪影。

这天早晨阿牛照样来送饭,丁原一边吃一边问道:“阿牛,老道士走了有多少天了?”

阿牛想也没想回答道:“都二十一天啦,可一点消息也没有。丁小哥,你说师傅会去哪里呢?他的几个朋友那里淡怒师伯他们都已派人找过,都说没见着。师傅他老人家会不会出事了?”

丁原最担心的也是这个,闻言摇头道:“应该不会,老道士的修为甚至强过淡怒真人,能够吃住他的人恐怕没几个。他一向又十分低调,也绝不会惹什么仇家和麻烦上身。我猜他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情给羁绊住了。”

阿牛听丁原这么解释心里轻松许多,憨厚的笑道:“你说的对,丁小哥。师傅他老人家修为高深,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说不定我待会回去,他老人家正和盛师兄在堂屋里说话呢。”

丁原微微一笑道:“我猜老道士应该早就找到了盛师兄,只是有意外之事发生这才不能如期赶回。”

阿牛挠挠头,疑惑的望着丁原道:“你是说师傅知道盛师兄的下落?”

丁原道:“不错,不然老道士绝对不会答应平沙岛的那帮家伙在十五日内带回盛师兄。要知道天陆九州如此之大,就算老道士御剑千里也无法在十五日内就找到盛师兄。除非老道士早就晓得盛师兄的下落或者是有一些其他的线索,不然以他的个性怎么会空口许诺?”

阿牛一拍大腿,恍然叫道:“对啊!师傅一定是找着盛师兄了,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才不能赶回来。可绝对不是为了逃避平沙岛的人,你说对不对,丁小哥?”

丁原点点头道:“我想盛师兄长年在外或许就是老道士的安排,许是在替老道士办什么事情,所以老道士对于盛师兄的行踪必然有相当把握。他经常出门说是去会朋友了,说不准就是去见盛师兄了呢?”

阿牛眼睛亮了起来,兴奋道:“丁小哥,你真聪明,这些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

丁原哼了声道:“想到又能如何,我猜淡怒真人他们也必然想到了这一层,可我们还是不晓得老道士和盛年师兄的下落,只能在这儿干等。”

阿牛兴奋劲立刻没了,象霜打的茄子耷拉下脑袋道:“要是再找不着师傅和盛年师兄可如何是好?”

丁原问道:“你跟了老道士这么久,就没发现一点线索么?比如说他每次出门回来是否会带点什么东西?又或者他有没有经常跟你提起什么地方?”

阿牛想了想,没精打采道:“师傅的脾气你不是不晓得,他的事情也从来不跟人说。我倒是经常看他出门,可也没见过有带什么东西回来。除非──”他的眼睛突然一亮,猛拍大腿跳起来道:“我想起来了!我们紫竹轩门口荷塘里那两只白鹤便是师傅他老人家在七八年前带回来的,盛师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很少回来了!”

丁原精神一振,道:“说不定老道士的下落就着落在这两只白鹤身上。”

阿牛连连点头道:“一定是,要不师傅以前出门怎么很少带上它们,这回却两只一块带走了呢?”

丁原一怔问道:“你说老道士把白鹤全都带走了?”

阿牛回答道:“是啊,师傅驾了一只叫‘云霄’的白鹤,又带上了‘凌宵’,可不是都带走了么?”

丁原苦笑道:“我原本还想让这两只白鹤带路,现在看来也不行了。”

阿牛苦着脸问道:“那怎么办?”

丁原思忖片刻,徐徐道:“如果我们能查出那白鹤原先的出处,到那儿去看一看说不准也会有什么线索。可这两只白鹤虽是神物,我却不晓得它们的来历。阿牛,你是否知道一些?”

阿牛愁眉苦脸道:“丁小哥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不知道,我又如何晓得?天底下养白鹤的仙家说起来也不少,许多人我们都不认得,又到哪里去查找?”

丁原忽然微笑起来,胸有成竹的问道:“阿牛,那白鹤平日里你都喂它们些什么?”

阿牛摇头道:“它们都不用我喂食,每隔一阵子都自己出去游玩找食,三五天的也就回来了。不过我好几次我都看见它们在吃一些寒苔,天冷时候也爱饮些冰水。我问师傅为什么它们和别的白鹤不一样,师傅他老人家只说是这两只白鹤天生习性如此。”

“天生习性?”丁原似想明白什么,脸上笑容更浓道:“那你有没有注意这白鹤每回出去都是朝哪个方向飞的?”

阿牛渐渐明白丁原的意思,一拍脑袋道:“不是朝北吗,师傅这次走的方向也是那边,我怎么就那么笨?”

丁原点头道:“不错,就是朝北面,至少我看见的几回都是。这两只白鹤必然是出生在北方苦寒之地,才养成如此习性。而天陆北端就是辽州,听说那里的极北之处终日冰雪覆盖,寒冷无比,却多产寒苔,正符合那两只白鹤的食性。如果白鹤果真与老道士的去向有关,我们找寻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阿牛赞同道:“是啊,那辽州是魔道冰宫所在,正道门派十分稀少,有名的不过三五家,这下可就好找多了。师傅他老人家带着白鹤说不准就是去了那里!”说着站起身道:“我这就去禀告淡怒师伯,请他派人去查找。”

丁原摇头道:“我说的也只是猜测,这种可能说大也不大。如果白鹤和老道士的去向无关,那么辽州与他真正下落也许就相差万里。你现在就去告诉淡怒真人,若是他们一旦信了兴师动众派人去找,最后却一无所获又怎么办?讲不准那些牛鼻子又要迁怒我们,以为你我在消遣大家,岂不好心没好报?”

阿牛愣了一下,师傅不在他没了主心骨,如今对丁原说的话他是深信不疑。于是挠头问道:“可要是不说,师傅万一真在那儿又怎么办?”

丁原道:“阿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道士真晓得盛师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只自己带了两只白鹤独自前往?也许其中有着他不愿别人知道的隐秘。而他若真找到了盛年师兄却又滞留不归,连个音讯也不传回更说明了这点。所以不找到还好,万一真是找到了恐怕又要引起别的麻烦。”

阿牛听丁原说的头头是道,心下佩服不已,宛如应声虫一般连连点头。丁原继续说道:“所以,与其告诉淡怒真人他们,不如我们两个自行前往,先找到老道士再说。”

阿牛闻言犯难道:“可是我们都还没有出师,如果没有师傅允许,是不能下山的。”

丁原暗骂阿牛死脑筋,说道:“话是不错,但老道士如今不在,我们又是为了找他才下山的,门规也不会为难我们。再说万一老道士真因为遇到麻烦不能按期回来,我们去了正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你说是不是?”

“也是,”阿牛踌躇道:“要不丁小哥,我一个人去就行啦。你现在正面壁受罚,是绝不能离开思悟洞的。”

丁原道:“不要紧,我偷偷来去谁也不说,他们怎会知道?你从小就在山上长大,一个人这么出去我怕你东南西北也认不得,又怎么找到老道士和盛师兄?”

阿牛感动道:“丁小哥,我晓得你和我一样都是担心挂念师傅,将来他们要是责罚你,我一定求师傅为你开恩。”

丁原嘿嘿一笑道:“我是在这狗屁地方待的太闷,正好有个机会出去溜溜,你别把老道士和我扯在一起。”

阿牛心中奇怪,为什么丁原明明也牵挂师傅却嘴里又不肯承认?看来聪明的人想法实在比自己多太多了。他想起姬雪雁和曾山,于是问道:“可我们都走了,雪师侄女和曾师叔祖他们找不着我们怎么办?”

丁原笑道:“曾老头不是自诩方圆百里无所不知,我们的行动怎瞒得过他?他不过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至于雪儿要见不到我们自会去问曾老头,也不用担心。”

阿牛听丁原说的有理,心中一宽。

当下丁原道:“事不宜迟,你这就回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阿牛“哦”了声,嘴巴动了几动却问道:“丁小哥,我能不能带上大黑,我怕它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人陪会寂寞。”

丁原苦笑道:“我们是去找老道士和盛师兄的,可不是出去游山玩水,你带着它干什么?”

不过最终阿牛还是带上了大黑,他把大黑背在身后说这样就不会添累赘也不怕给走丢了。丁原见状哭笑不得,只好由得他去。

两人祭起仙剑,双双朝北而去,要到辽州找寻他们的师傅和师兄。谁知道这么一去,才从此激起天陆无数惊涛骇浪,演绎出“七剑耀九州”的一段神奇传说。

阿牛驾着沉金,丁原驭着雪原,但见周围云海翻滚,耳旁呼呼生风。也不晓得飞了多久,头顶心的日头渐渐朝西偏去,已是下午。

丁原冲阿牛叫道:“我们下去歇一歇,吃点东西喝些水,再瞧瞧到了什么地界,离辽州还有多远?”

阿牛应了,两人念动真言,体内真气徐徐回收,仙剑飞速见缓,朝下方的云层降了下去。

穿过云层丁原朝底下一打量,竟是山峦重叠,葱郁茫茫,也不晓得哪里有人烟?他曾经读过徐客的《天陆地理志》,晓得翠霞山位于中州西南面,与辽州当中隔着个燕州。

难不成这里是燕州的什么山脉所在?却不晓得是“白石山”还是“燕山”?而据说燕山剑派也是天陆七大门派之一,雄踞北方,与辽州的冰宫诸派水火不容,干戈数百年。

随着高度下降,阿牛望见在一处山坳里升起嫋嫋炊烟,连忙伸手指的叫道:“丁小哥快看,那儿好象有一个小镇子!”

丁原道:“我们就到那里去打探一下吧。”

两人在镇外收剑落下云头,却被几个镇民瞧见,皆以为是天上有神物降落。看有彩光经略,自是祥瑞之兆,无不赶忙赶到镇东的土地庙里烧香祷告,数日间原本冷清的土地庙香火顿时兴盛许多,连已得六位千金的知县老爷也亲来上香以求官运亨通,来年抱个大胖小子。

入得镇子,找到一个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的老头问了才知:此镇名叫瓦窑,隶属汉州东边的衡城府怀水县,往西再有六百多里就是云林禅寺。那里可是天陆著名的佛门胜地,每年都有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不远千里从京城赶来朝拜,可比瓦窑镇的土地庙气派太多了。

不过让阿牛和丁原感兴趣的是那云林禅寺也是天陆七大剑派之一,虽说那些和尚多半用禅杖棍棒,把他们列在“剑派”里多少有点牵强,可千年以往都这么个叫法,也就没人多问。

云林禅寺与翠霞派一东一西,虽同是七派中的翘楚,不过行事风格上却大不相同。由于当朝天子诚心信佛,又将佛教列为国教之尊,云林禅寺更是御封的三大国寺之一,民间的声威排场可比翠霞派响亮许多。

因此云林禅寺的弟子遍布天下,隶下庙宇成千上百,广布佛法于九州。禅寺的方丈一心上人更被百姓许为万家生佛,这也是淡一真人不能比的。

这固然和佛兴道微有关,却和翠霞派素来低调作风亦不可分。不过在两家的仙法修为上却是各有胜长,难分轩轾。

丁原知道自己和阿牛御剑朝北的大方向没错,可由于半空里涛生云灭不辩南北,这才导致二人无意中偏离正轨,往西北去了。还好半路下来问一问,不然到了天黑只怕是要跑到天陆最西北的凉州了。

阿牛有丁原在身旁也不担心这个,反正丁原比自己聪明多了,有问题他自能解决。丁原看了看两旁街肆,问道:“阿牛,你有没带银两?”

阿牛道:“带了,师傅以前交代过我,说山下买东西吃饭都要花钱,所以下山要先备着银子。”

丁原心想总算老道士教了阿牛一点有用的东西,没让他忘带银子。抬头瞧见远处有一酒旗风高高挂起,上书“闻香知味”四字。那酒馆尽管不大,看起来也算干净,从里往外飘着一股酒菜浓香。

丁原道:“走,我们先到那家馆子里要些饭菜填了肚子再说。”

阿牛道:“丁小哥,我带了干粮和水,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一边歇脚一边吃些干粮吧。听师傅说,山下的酒馆茶楼价钱都好贵,最好不要进去。”

丁原气道:“如今师傅不在你就听我的,我们既然带了银两为什么不到酒馆里好好吃上一顿?要是象你这么说,还带钱出来做什么?”

阿牛想想也是,于是从背后放下大黑,跟着丁原朝那酒馆走去。岂料跑的最快的竟是大黑,它的狗鼻子闻着肉味比什么都兴奋,嗷嗷两声就蹿进了铺子。

酒馆里过了中午生意甚是冷清,加上丁原、阿牛两人也不过五六个客人。丁原和阿牛拣了角落里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下,酒保上来送上茶水。他们两人都不喜饮酒,便随口点了几个炒菜和两碗米饭,待酒保跑进后堂阿牛朝丁原问道:“丁小哥,我们随便吃点包子面条赶快上路也就得了,干吗还要点这么多荤菜?”

丁原朝他翻了一眼,道:“要吃包子街边的摊上就有,来这就是点菜吃的。你不吃荤菜大黑也要跟着你吃素么?你看看大黑这些年都瘦成什么样了,和老鼠都差不多了。”阿牛只憨厚一笑,也不回答。

在两人旁边一桌上坐着一个面蒙轻纱的少女,一边用着简单的饭菜一边朝街上张望,眉宇紧缩似有重重心事。

她的衣着极为朴素,桌上摆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背后却背了一把长剑,模样倒有三分古朴。丁原一瞥之下就已察觉这少女身怀不弱的修为,想来是同道中人。不过看人家郁郁寡欢,他也不愿叨扰。

阿牛“哦”了下不再吱声,丁原伸手一指对面空椅冲大黑道:“坐!”

大黑仿佛明白丁原意思,噌的跳上椅子半蹲着,摇头晃脑十足的人模狗样。

不一会饭菜上齐,两人一狗埋头大吃。丁原已有数年没尝过别人烹调得热气腾腾的荤菜,虽这小店厨子的手艺也不怎么高可吃到嘴里依然津津有味。大黑在对面吃的更是欢畅,一根骨头叼在嘴里也要嚼上半天,差点只剩下渣子。

正吃着,旁边一桌的少女已用完饭菜,起身拿起包裹便要离开,可娇躯刚刚站直,拿着包裹的手却停了下来,身子猛的一震,一双清澈的大眼朝酒馆门口瞧去。

原来不晓得什么时候门口多出了四个人,俱都是紫衣黑靴的魁梧大汉,把门口封的严严实实。

当先一个汉子五短身材,满脸横肉,嘴角生着一颗黑痣,腰里头插着一对镏银锤。他朝着那少女咯咯一笑,嘴角黑痣不住颤动道:“秦大小姐,你这般急急忙忙不晓得是要去哪里,可要我们兄弟四个送你一程?”

丁原心里微微一笑,用传音入密对阿牛说道:“找麻烦的人来了。”

阿牛点点头,朝那少女望去。此时店里的酒客见那四人来势汹汹,知道待会有一场争斗要起,纷纷悄然起身往后堂避让。可又舍不得放下这个热闹不看,都挤在后门口探着脑袋。

少女眼见四个大汉封死了自己去路,晓得今日无法善罢,愤然道:“你们天雷山庄未免欺人太甚,今日本姑娘就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虽是这么说,她却明白自己的修为和这天雷四煞颇是不如,今日凶多吉少,念及家中缠绵床第生死未卜的爹爹,不禁眼中流露幽怨绝望之色。

却看的阿牛心中一动。这个傻小子也没如丁原那般早早运功双目透过轻纱将少女的容颜瞧个真切,但看见对方哀怨无助的眼神他却不晓得为什么心里老大不是滋味,生起了同情之心。

但就是这心中一动,又生出日后的多少风波!

第三章仗义

为首大汉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其实如小姐你这般如花似玉我等弟兄也真舍不得下重手伤你。只要你说出那小子的下落,我们天雷山庄找到正主自不会再为难你们父女。”

这大汉姓姚名战,早年曾投在凉州不老峰童峥老仙的门下做了个三代记名弟子,可惜行为屡屡失矩最终被逐出师门。在凉州和汉州游荡了几年,结交了齐劲、闵放和甘恒三人,于是臭味相投结成所谓的“四煞”。

后来还是因为作恶累累惊动了正道翘楚云林禅寺,这才投入天雷山庄以求庇护,成了大庄主“虎威生雷”雷威的座下四卫。

书中交代,天雷山庄位于汉州西北积石山,占地不下数千亩,门人仆从如云,乃汉州六大门派之一。大庄主雷威的表兄又是忘情宫四大长老之首的姜山,更是无人敢惹得。即便是云林禅寺亦不得不有所顾忌,约束门下弟子轻易不要踏入天雷山庄的地界,以免引起麻烦。

两月前雷威九十寿诞时从朋友处得了一把当年魔教护法邱任的成名异宝“血雷锥”,此宝为上古陨铁锻造,通身乌黑泛着血光,可千里掠人首级如探囊取物,飞腾时黑光一片,风雷动天,端的厉害。

雷威得了血雷锥顿时爱不释手,连晚上睡觉亦要摆在枕头另一边。可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血雷锥优则优矣,只是暴戾之气尚不够重,施展起来未免难以尽善尽美。

当下他便遣派山庄弟子护卫,自汉州各地府县偷偷掳掠来众多云英待嫁的少女,要以九十九名处女元阴用上百日修炼血雷锥,使其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凶煞之器。谁晓得修炼了才没几日,一天深夜突有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偷入山庄将被囚少女送上在庄外接应的马车尽数放跑。接着又连伤山庄数十护卫闯进雷威修炼的密室,借着雷威促不及防之机一剑劈了法坛,令他前功尽弃。

雷威又惊又怒更是万分的心疼,那血雷锥经此一劫不仅是前几日的功夫白费,更是大伤了元气,威力顿时折损过半。他当即驱动诸般异宝与那汉子大战一场,誓要将其剥皮剜心方得解气。

孰知那汉子的仙家修为竟尚在雷威之上,一口气连破他三道异宝,反伤了雷威一剑。好在山庄其他高手闻讯迅即赶来,合了七八人之力才堪堪敌住对方。最后雷威乘那汉子一个没留神,终以一记“摄魂钉”伤了对方。

“摄魂钉”亦是数十年前其表兄姜山送给雷威的一样护身毒器,由天地间八十一种绝毒之物炮制而成,雷威修炼多年威力自然非同凡响。但那汉子修为恁的深厚,竟压制住绝毒御剑突围而去,令雷威等人徒唤奈何。

再想追回被解救的少女,此刻更是不知所踪,雷威这才明白自己却是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

经这么一闹腾,雷威可谓颜面大失,他横行七十多年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经过几日查探,居然真让他查出那晚暗中安排马车接应的竟是衡城府关洛镖局的总镖头秦铁陕。

秦铁陕的祖父艺出翠霞派旁支青松观长松道长门下,出师后凭借身上过硬修为闯下了关洛镖局的偌大家业。传到秦铁陕这一代关洛镖局已是汉州三大镖局之一,通行天陆北方数州。

秦铁陕子承父业,为人豪爽侠义,在汉州颇具声望。他的膝下仅有一女秦柔,早年也曾跟随汉州华阳仙府府主止真子修炼十年,年纪虽小却也博得“素衣幽兰”的美名。

雷威闻知此事当下遣出座下高手由二庄主雷远率着到关洛镖局兴师问罪,要秦铁陕交出那个汉子的下落。

秦铁陕铁骨铮铮,老而弥坚怎肯就范?双方一场恶战下来终是天雷山庄的人占了上风,秦铁陕中了雷远的“虎电毒牙”不醒人事,镖局伙计也伤亡惨重。幸好是青松观与华阳仙府等汉州名门一起出面调停,雷远碍着众人的面子才答应宽限关洛镖局十日。如若十日之后秦铁陕再交不出人来,便叫关洛镖局玉石俱焚。

天雷山庄势大力粗,背后又有魔道三鼎之一的忘情宫撑腰,即使是青松观与华阳仙府也招惹不起。眼见那雷远率着一众人马坐镇衡城府,围困关洛镖局单等十日大限,而号称正道翘楚的云林禅寺却毫无动静,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无可奈何之下青松观观主朽木真人写下亲笔书信要秦柔带上,偷偷逃出衡城府去往翠霞山求救,期望翠霞派能看在一脉连枝的份上施以援手,出面摆平这件事情。

可谁曾想秦柔才到了瓦窑镇就被雷威座下四煞拦住,有了酒馆一战。

见对方咄咄逼人,秦柔知道无法善了,暗自吸气稳一稳心神自背后拔出家传的“琴心古剑”横在胸前,一汪青光如水映在脸上,悲声道:“你们天雷山庄即要赶尽杀绝,我虽是弱女子却也要一死相拼!”

天雷四煞的老三闵放人最瘦小,用的是一对“紫煞鹰爪”,早年以风流自命,乃汉州地面上人人不齿的采花淫贼。他笑嘻嘻将腰间一对鹰爪套上,走到秦柔面前说道:“大小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来是不肯回头,那就让三爷我陪你亲近亲近!”

秦柔尽管不是官宦千金却也算得上名门闺秀,何曾遭受他人如此当面的轻薄,当下玉颊一阵晕红,又羞又怒一咬银牙低叱道:“无赖,我与你们拼了!”手中琴心古剑青光一闪,剑刃竟响起一阵清越如古筝般的轻鸣,直点闵放咽喉。

闵放嘿嘿一笑,嘴里继续放肆道:“秦大小姐,要亲近用你的小嘴就可,用剑嘛在下可不敢当。”他脚踩七星连环,侧身让过剑锋,紫煞鹰爪反扣秦柔双肩,端的快如闪电。

角落里的丁原听闵放言语污秽心中冷冷一哼,旁边的阿牛憨厚的面膛上也露出怒色,一对铁拳下意识紧紧攥起,用传音入密朝丁原问道:“丁小哥,我们要不要帮帮人家啊?”

丁原同样以传音入密回答道:“先别忙,那家伙还不是这姑娘的对手,不妨看看再说。”他只看了几眼,已经对秦柔与闵放的修为深浅大致明了。那闵放的修为大概刚到“入室”的境界,外家的功夫也算过的去,可也只能唬唬一般人而已,比翠霞派普通的“清”字辈弟子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秦柔看的出修炼的是正宗仙家剑学,比之闵放要高出一筹。可惜用的剑法虽好,教的人却不怎样,许多地方使得并不得法,否则两三招就可以叫闵放去找阎王爷亲近亲近了。

果然那边几个照面下来,闵放已无起先的从容,被秦柔的长剑逼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功。四煞里的老二齐劲见状从身后抽出一杆铁戟,叫了声:“老三,我来助你!”拧身而上,铁戟横走扫向秦柔纤腰。

闵放见有人相助精神一振,双爪一式“搜肠刮肚”分取秦柔左右两肋。这四人在一起多年,彼此招式特长都了然于胸,虽没有什么刻意的合击阵法,但配合起来倒也颇得益彰。

就瞧寒光霍霍,两爪一戟杀到身前,秦柔临危不乱,右足点地娇小的身躯翩然飞旋,手里的琴心古剑化作一团碧涛“叮叮”两响拨开了鹰爪,又一侧身翻转躲过齐劲的铁戟。

阿牛忍不住“咦”了一声,连传音入密也忘了,惊异道:“是本门的碧澜三十六式!”

丁原心中诧异,自也看出秦柔方才用的那招“百转千流”正是翠霞派碧澜三十六式里的第二十七式,只是她怎么会使得,莫非这个少女与本门有什么渊源不成?

此念未及落下,就听门口的甘恒叫道:“夜长梦多,大家一起上!”挥出一把十字夺冲了上去。

丁原见四煞如此不顾脸面居然准备围攻一个少女,心头火起,指尖轻轻一弹,射出了石矶珠。那石矶珠原本灰乎乎与普通石弹毫无两样,但在丁原真气驱动下竟蓦然焕出一团五色的耀眼光华,划过一道美妙绝伦的弧线直射甘恒。

甘恒手中的十字夺正要锁向琴心古剑,不防一边罡风凌烈,一缕夺目的五彩光芒当胸射到。他也来不及多想,横过十字夺封了出去。

“叮”的一声,婴儿臂膀一般粗的十字夺竟被小小的石矶珠击得断裂成三截,甘恒虎口立时裂开,一股凌厉的真气破体而入震得他眼前一黑,朝后踉跄数步撞进姚战怀里。“噗”的一口鲜血漫天喷洒,手里剩下的一截十字夺颓然坠地,发出当啷脆响。

却见那石矶珠以绝强的劲力穿透十字夺钉入甘恒的左胸,又从背心化作一道弧光飞出,在空中兜了个圈子钻进丁原的袖口里消失不见,直如电光石火。

打斗立刻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对准丁原。丁原石矶珠首次出手伤人,也没料到居然有此等威力,心中微微诧异又颇是欣喜。

那姚战抱着甘恒的身子见他两眼翻白,鲜血直流,不死也要躺上半年,不禁狠狠瞪着丁原。他有心上来动手,可见对方如此声势又有些踌躇,于是恨声道:“阁下好胆,竟敢伤我们天雷山庄的人,有种报上名字来!”

阿牛“腾”的站起,道:“报就报,他是我师弟丁原,我叫罗牛,都是翠霞派的弟子!”

他这话一出口,各方的反应顿是不同。丁原不由暗暗叫苦,他倒不是害怕什么天雷山庄找上门来。而是这次下山自己和阿牛都是偷着出门,要是传回到翠霞派的那些老道士耳朵里毕竟是个麻烦,说不准自己真要再陪曾老头在思悟洞里多待几年。

秦柔闻言却是又惊又喜,她绝处逢生已自庆幸,更没想到这救自己的人竟然就是要去求援的翠霞派门下。当下一对秋水柔波异彩连连,朝阿牛与丁原望去。

姚战等人又是另一番心情:他们弟兄四个原本十拿九稳要把秦柔捉了回去,不曾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出手即重伤了甘恒。自己抬出天雷山庄的名头想要吓一吓对方,那黑黑壮壮的少年却自报家门是翠霞派弟子,这下可就更加麻烦了。

可人在道上走头可断志气不可丢,姚战明晓得对面两个人自己招惹不起,只得壮着胆子放下硬话道:“翠霞派与天雷山庄一在中州一在汉州,从来两不相犯。我奉劝你们不要插手敝庄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我天雷山庄上下数千弟兄的死敌!”

阿牛毫不畏惧,一改平日好好先生的脾气,瞪眼道:“你们欺负人我就要管!”这话说的坠地有声,铿锵激昂,连躲在后堂的酒客伙计也在心里暗暗叫好。他们都是本地人,多少晓得天雷山庄的厉害,故此这喝彩也只敢叫在肚子里,可不敢喊出声来。

齐劲、闵放朝姚战左右一战,眼中凶光闪闪盯着丁、罗二人。姚战狞笑道:“好,我倒要看你怎么管?”说着腰间一对银锤在真气驱动之下仓朗一声飞出,化作两道银光在空中飞舞,“轰”的将屋顶砸了老大一个窟窿。

那银锤越舞越疾,在空中一化为二,二化为四,转眼但见漫天的银光闪耀,好不惊人。秦柔急忙呼道:“两位少侠小心,他要施展‘百雷轰顶’!”

丁原心头一动,果听见那银光里隐约有雷声隆隆,四下罡风刮起,桌椅盆碟尽被掀翻吹起。

姚战脸涨得血红,豆大汗珠劈里啪啦朝地上直砸,猛然大喝道:“疾!”呼的一声那点点银光挟着惊人的杀气当头朝丁原和阿牛轰落,后堂里响起一片惊呼。

阿牛站在原地也不见动,背后沉金古剑在罡风激荡里龙吟而出,在半空中隐约现出一条龙形,好生的威猛。那些银光顿时暗淡,竟被沉金古剑射出的光华尽数消融,化为乌有。

就听“当当”两声,银锤在空中被仙剑一截为四,成了四块银疙瘩重重砸落在地上,轰出数尺深的坑来。

“铿”的清响,沉金剑自动归入鞘中,屋里罡风顿灭,光芒尽消,惟剩下一摊的狼籍和头顶偌大的窟窿。

一式翠霞派的“腾龙剑诀”在阿牛使来举重若轻,瞬时灭了姚战气焰。

姚战“哇”的喷出一口血来,脸上血色尽失,神情委顿再无刚才的凶悍之气。旁边的闵放赶紧扶住他叫道:“大哥!”

姚战朝地上的银锤瞅了眼,惨然笑道:“阁下好功夫!老子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今日的梁子我们算是结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说罢在闵放的搀扶底下趔趄着朝门外走去。

丁原对阿牛道:“你就打算这么放他们走?”

阿牛一怔,问道:“要不怎的?”

丁原微微一笑道:“他们受此惨败心中定然怨恨,来日不敢找我们算帐,却把怒气撒在那秦姑娘身上怎么办?”

阿牛闻言立刻冲着四煞叫道:“且慢!”

姚战已走到门口,听的阿牛一叫身子一震回转过来道:“阁下莫非想赶尽杀绝,留下我们兄弟四个?”

阿牛摇头大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告诉你们我叫罗牛,是翠霞派淡言真人的徒弟,伤人毁宝的是我,你们要报仇只管到翠霞山紫竹轩找我就是,可不准迁怒那位秦小姐。”

他嗓门洪亮,怕大街另一头也能听见。姚战心头松了口气,嘿嘿一笑道:“好,我们四兄弟记着便是!”狠狠瞪了秦柔一眼,和他三个弟兄去了。

丁原心中暗笑,那天雷四煞虽在当地也算凶名卓著的人物,可就是借他们四百个胆子也不敢上翠霞山找茬。阿牛是等不着这几个家伙了。

秦柔着实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有如此结局,又是欣喜又是感激,向阿牛与丁原盈盈拜倒道:“多谢两位搭救之恩,我只怕今日也难以为报啦。”

阿牛顿时手足无措,红着脸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全无方才的威风。还是丁原微笑道:“小姐千万不要客气,说起来我们也算同门,拔刀相助也是应该的。我们还是坐下来说话。”

说来奇怪,秦柔这才注意到酒馆所有的桌椅早碎裂一地,但阿牛与丁原这一桌却好端端的摆着,连桌上的碟子也没缺半个角。她心里不禁对丁原、阿牛的修为更是钦佩,原本漆黑的眼前忽然多了一线光亮。

三人刚重新入座,那掌柜却招呼着酒保端上几碟刚炒的热菜。阿牛见状赶紧道:“掌柜的,你搞错了,我们没点这几个菜。”

掌柜的满是笑容,道:“没搞错,这几个菜是我送的,不收你们的钱。”

阿牛奇怪道:“我们把这里打的乱七八糟,你不叫我们赔钱反倒送菜过来,这是什么道理?”

掌柜的笑呵呵道:“你们师兄弟把那天雷四煞揍的那么狼狈,可算为大伙出了口恶气。他们天雷山庄的人个个如凶神恶煞,连官府和云林禅寺的和尚们也不敢惹,谁想也有今天?就冲这个我也该敬你们!再说秦大小姐和秦老爷子是大大的善人,我们衡城府的老百姓哪个不晓得?你们救了秦小姐,小的再怎么着也该做几个好菜送上!”

阿牛红着脸双手乱摇道:“这怎么敢当,这怎么敢当?”

掌柜的见阿牛有如此神仙修为,为人却又平易近人,不由大生好感,笑呵呵的去了。他的生意是不做了,一边招呼酒保收拾屋子一边和那些酒客路人大肆吹嘘刚才的一战,直似是他打跑了四煞。

掌柜刚走,秦柔又拜倒在桌前,哀婉道:“请两位公子仗义襄助,救救我关洛镖局上下百多口人命!”

阿牛给吓了一跳,没坐稳当的屁股如被火烤一般抬起,急忙道:“你怎么又拜了呢,有话我们好好说。”

丁原伸手虚按,凌空发出一道真气将秦柔轻轻扶起,道:“关洛镖局百口人命是怎么一回事,你不妨慢慢说来。”

秦柔一省,从贴衣香囊里取出朽木真人的书信双手交在丁原手上。丁原略略一扫已明大概,阿牛在一边探着头也看过一遍。

阿牛怒道:“这天雷山庄也忒霸道了!小姐放心,这事我阿牛一定要帮忙。”

丁原神色不动,问道:“秦镖头是否认得那个蒙面汉子?为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本人却不见了踪影?”

秦柔四下打量几眼,看见周围已无闲人才压低声音摇头道:“丁公子千万不要误会,盛大叔是好人,他必定是有要事才不能分身,不然一定会来帮忙的。”

丁原心中一动,暗想不会真那么巧吧?于是继续问道:“小姐可晓得这位盛大叔的来历?”

秦柔想了想道:“七年前我爹爹曾经丢失了三十万两的镖银,后来是盛大叔夜闯连云窟,诛杀了连云三鬼才将镖银夺了回来。我爹爹千恩万谢要为盛大叔立长生牌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只说自己姓盛,还要我们万万不可将他的事情传了出去引起麻烦。”

丁原有些失望的道:“这么说连你们父女也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

秦柔点点头道:“大约二十多天前,盛大叔一日深夜突然悄悄来见我爹爹,说要请他帮忙雇些马车。我爹爹明知有危险也答应下来,数日后便和盛大叔联手从天雷山庄救下了数十个少女。完事后盛大叔又来找过我们一趟,说身负剧毒要找一种名叫‘回生草’的灵药医治,暂时要消失一段时间。他劝我爹爹赶紧关了镖局避一避风头,可我爹爹终究舍不得偌大的祖业,又以为行事机密不会叫天雷山庄的人抓到把柄所以没听盛大叔的劝告。这才引来了灭门的祸事。”

丁原与阿牛对望一眼,已能确定秦柔口中所说的盛大叔九成就是盛年。

第四章义愤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原本是出于一时义愤救了秦柔,不想却从她的口中探听到盛年的消息。丁原按奈欣喜,问道:“秦小姐,可否麻烦你将那位盛大叔的容貌为我们形容一下?”

秦柔有点奇怪,不晓得丁原为何对盛大叔这般感兴趣?可一来对方是救命恩人,又是名门子弟,谅不会不利于自己和盛大叔,于是回答道:“盛大叔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身材十分的高大魁梧。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又硬又密,天庭饱满,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甚的威武──”

秦柔刚说了一半,阿牛已忍不住叫道:“不错,就是──哎呦!”却是桌子底下丁原狠狠踹了他一脚。阿牛吃疼不解望着丁原,丁原没好气的用传音入密道:“盛师兄如此隐匿行踪身份必定有原由,先不要说破。”

阿牛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又见秦柔正怔怔瞧着自己和丁原,赶忙道:“没什么,我不认得那个盛大叔的。”

这么一说比什么都不说都糟,好在秦柔知书达理,晓得阿牛必有隐情不能相告,当下羞涩一笑也不追问。

丁原头大十分,心想阿牛这个憨直的生性将来不晓得要吃多少亏?他却不知道,阿牛自幼生活在紫竹轩,从未品尝过人间险恶,故此才这般的淳朴厚道。但为人却并非真的是傻瓜,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剑会的前八。更难得的是那份淡泊心态令其荣辱不惊,贵贱自宜,这却是丁原及不上的地方。

丁原岔开话题问道:“那么秦小姐可否知道这位盛大叔如今的下落?”

秦柔犹豫片刻,虽有轻纱遮面也被丁原瞧个真切,徐徐一摇头说道:“我也不晓得,盛大叔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都是他自己露面来找我们。”

丁原察言观色,明白秦柔必然有隐瞒,这也难怪,毕竟自己和她萍水相逢,不能完全互相信任。自己不是也瞒起了盛年的来历么?

阿牛道:“丁小哥,我们还是赶快帮秦小姐和秦老爷子打跑天雷山庄的人再说吧,要去迟了说不定就有人遭殃了。”

丁原心中盘算一下时间,衡城府距此并不算远,从四煞的身手来看,天雷山庄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摆平那些家伙。当下将书信还给秦柔道:“你先收着这信,若我们解决不了你回头再上翠霞山求救也不迟。”

秦柔喜道:“多谢两位公子,我这就再为两位备上快马,天黑前就可赶回衡城府。”

丁原笑道:“何必如此麻烦,你只管跟我们走就是。”

阿牛见秦柔有些疑惑,于是小声道:“我们可以用御剑术,百八十里的路程转眼就到,比马可快多了。”然后咳嗽一声道:“还有一件事情请你帮忙。”

秦柔不解问道:“什么事?”

阿牛憋了半天才道:“你叫我阿牛就成,千万别再公子公子的啦。”

秦柔嫣然一笑直比幽兰盛放,说道:“我记下啦,罗公子。”

当下秦柔执意付了酒钱,三人到得镇外僻静无人处,阿牛与丁原双双祭起仙剑,又阿牛带着秦柔直奔衡城府。

云雾缭绕里阿牛催动沉金古剑,右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秦柔纤细滑腻的柔指,即怕用力太过唐突佳人,又担心抓的不牢让人家坠了下去。一颗心在胸口扑腾腾直跳,以往斗剑也没这么紧张过。

他从懂事起就和淡言真人独居紫竹轩,周围熟悉的人都是男子,和陌生女子说两句话都要脸红。后来有了姬雪雁情况稍微好点,可除了她之外自己也没机会再和其他的女子说话啊。

没想到第一回下山就碰见了秦柔,方才在酒馆里阿牛见她无助柔弱,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中就没来由的猛跳。虽然说出手相助是基于一时义愤,可私下里也蒙懵懂懂觉得能让秦柔开心实在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许是丁原看破阿牛的心思,居然要他带着秦柔飞驰,秦柔虽有些害羞但一来心忧老父,再则见阿牛憨憨神态不会是个登徒子,于是含羞默允。倒是阿牛推了半天又哪里斗的过丁原,好说歹说还是他接下了这份美差。

眼见佳人就在身畔,阿牛只觉两耳滚烫,看都不敢看秦柔一眼。可那淡淡的处子幽香近在咫尺,云鬓被风吹拂扫在脸上,又怎能无睹?

丁原跟在身侧,也是头一回见着阿牛如此窘迫的样子,不由心里好笑。他注意着方位速度,以免错过衡城府。如若这个时候要开阿牛领路,多半是要飞到爪哇国去了。

百多里路以御剑之术瞬即就到,三人在衡城府外的一处密林里收了仙剑,由秦柔领着进城。

阿牛松来秦柔手时才长长出了口大气,可望着她的背影又不觉有点怅然。丁原从后走来拍拍阿牛肩膀道:“别发呆了,走吧。”

阿牛“哦”了声才似从梦里醒来,跟上秦柔脚步走出密林,心头却不断回味刚才的一幕,如同灌满蜜糖一般甜丝丝。

衡城府为汉州通衢要道,地处衡水与汉水汇流口上,人口稠密,商贸兴盛。阿牛也是第一次看见偌大一座城市,走在街上看什么都新鲜。如果不是丁原拽着,他险险就被流莺拉进了红楼。

大黑一点也不怕生,跟在阿牛身后兴奋的左右张望,不停摇晃尾巴,见了顺眼的不顺眼的都要叫唤两声。

秦柔轻车熟路领着丁原、阿牛穿街绕巷到了一个冷清的胡同口停下,回头道:“对面就是我家,门口有几个天雷山庄的护卫把守,早上我是翻墙才逃出来的。”

丁原靠着墙角,朝对面瞧了眼。只见“关洛镖局”的黑底金字大匾还挂在正门上,朱红的大门紧闭,有四个大汉分立在两旁。门口还有一对石头狮子,可惜其中一个已掉了半边脑袋,未免不雅。

秦柔低声解释道:“这几日雷远率着天雷山庄的三十多人就住在镖局的后院,却将镖局的男女老少尽皆赶到柴房茅屋中。他们封死了所有出口,连下人出门买菜也需有人跟着。”

阿牛疑惑道:“他们弄出偌大的动静,官府也不管么?”

秦柔苦涩的笑道:“衙门哪里敢管这些人?只要不是杀官造反,知府大人闭着眼睛也就蒙混过去。何况镖局也没有报官,官府更乐得不理。”

丁原自然明白秦柔所说的道理,冷哼道:“少了官府的麻烦更好,我们先偷偷进镖局将令尊他们保护起来,以免动手时投鼠忌器。”

秦柔点头道:“两位公子请随我来。”他们从另一巷口穿过大街,绕到镖局左首的一处僻静围墙边,秦柔道:“早晨我便是从这里逃出来的。”

这围墙虽有两人多高,却丝毫为难不住他们三个。丁原当先开道,阿牛殿后轻而易举的进了镖局。围墙里面是一个无人的院落,秦柔解释说这里原本是库房,现在也无人看着了。

凭借丁原、阿牛的敏锐感应,自可先一步避过其他人,悄然在秦柔的引导底下来到靠近后门的一处院落。这里一边是牲口棚,一边是柴房和堆放旧物的仓库,院当中坐着两个黑衣汉子不问可知是天雷山庄的人。

丁原好似一阵清风欺身而上,没等两人发觉已左右开弓击昏了他们,竟未发出半点声响。秦柔从花丛后面起身,奔到最里间的柴房门口伸手轻轻扣门,就听里面一个警觉的男子声音问道:“谁?”

秦柔抑制心头激动,低声道:“是我,尚大叔,快开门!”

柴门迅速打开,秦柔一闪而入,跟着丁原一手提着一个护卫进来,最后是阿牛和大黑。柴门“啪”的关上,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幽暗之中,惟有地上的一盏油灯发着微亮。丁原这才注意这柴房上下前后连扇窗都没有,空气十分的浑浊难闻。

柴房里除了柴火就是人,二十多人里却有大半躺在地上,有骨断筋折,有伤口溢血,模样甚是狼狈。这许多人警惕的目光注视在自己与阿牛身上,也叫丁原有些不自在。

关门的男子四十多岁,身材消瘦,难得一件白衣在此环境中也一尘不染,犹如崭新。他的双目细长,神情稳重,先朝丁原与阿牛望了眼才问道:“柔侄女,你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这两位公子又是谁?”

“这两位是翠霞派的丁公子和罗公子,便是他们在半道上从天雷四煞的手中救了我。”秦柔说着又向丁原、阿牛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镖局的副总镖头尚志尚大叔。”

尚志闻言一抱拳道:“多谢两位公子救了我侄女,尚某感同身受。”他的语气十分诚恳真挚,令丁原、阿牛平添几分好感。秦柔先简单把中午的遭遇和尚志说了,又关切的问道:“尚大叔,我爹醒了没有?”

尚志目光一黯,摇头道:“还是老样子,早上朽木真人为总镖头换了一贴药,可依旧不见好转。”

秦柔走了过去,落脚需得小心翼翼,以免踏到别人身上。借着昏黄的油灯,秦柔瞧见秦铁陕双目紧闭,面色发黑昏睡在草席上。肋下的伤口用纱巾裹着渗出墨色的血水,原本红润的脸膛此刻已憔悴的不成人形,即使是在睡梦里依然受着伤痛的折磨。

秦柔跪倒在父亲身前,轻轻唤了声“爹”却晓得他根本不能听闻,想到悲处珍珠般的泪水潸然滴落,打湿了身上衣裳。忽然旁边伸出一只大手,默默递过一条褚色丝巾,却是阿牛。

秦柔一怔接过,朝阿牛微微颔首表示谢意,泪水朦胧里就见阿牛朝自己憨憨一笑,那厚实的肩膀好象可以抗下天大的事情。

丁原早把那两个大汉扔到门后,对尚志小声问道:“尚大叔,这柴房里怎么还有死人?”阿牛和秦柔得丁原提醒,目光转向角落里,却见一抹白布蒙面,一具娇小的尸体正静静躺在那里。

此言一出,满屋皆是愤懑的目光,更有人狠狠以拳砸地哽咽不语。尚志叹息了声回答道:“是柔侄女的贴身丫鬟翠儿。”

“翠儿?”秦柔惊呼道,揭开白布里面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蛋不是朝夕共处的她又是谁?秦柔悲呼一声,眼前黑黝黝晃成一片,胸头一口郁闷的热血眼见就要喷出。

丁原反应最快,探掌贴住秦柔背上大椎穴,一股柔和温润的仙家真气汩汩流入,助她疏通血脉。一旁的尚志心中一惊,暗道:“这少年好生了得,出手之快竟连我也没看清楚。”不由收起慢怠之心。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用绷带吊着骼膊,愤然道:“大小姐,翠儿是给天雷山庄的人活活逼死的,我们大伙要报仇副总镖头却不让。现在您回来了,我们就听你一句话,豁出性命也跟他们拼了!”

秦柔尚未从震惊里恢复,她茫然抬头望着尚志,轻轻问道:“怎么会这样,早晨她还好好的──”

尚志低声说道:“中午雷远手下的一个院主叫作刁横的老贼喝醉了酒却抓着翠儿要她侍寝,翠儿抵死不从一头撞死在厅里。当时里面只有几个丫鬟,谁也拦不住,等我们知道已经迟了。”

他微微颤抖的手安抚着秦柔道:“我也想报仇,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这些人冲出去,也只有送死的份,一切都只能等你请来翠霞派的真人们。”

阿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般惨无人道的事情,他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狠狠一捶自己大腿叫道:“畜生!”

丁原幼年命运多乖,对于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象阿牛那般感觉稀奇。在老家的时候巴老三和他的爪牙不知糟蹋过多少少女,可又有谁出来说半句公道话了?自己母子二人遭受凌辱,最后家破人亡,那老天可曾给过公道?

不晓得为何,他的脑海里又回想起巴老三趾高气扬的纵容属下毒打自己,要他母亲到巴府做女佣的情景,一股恨意油然升起,冷冷道:“这些畜生现下在哪里?”

尚志回答道:“雷远和他手下的院主还有几个头目现下都应该在前厅。”

丁原点头,又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尚志想了想道:“他们一共来了四十多个,一场激战下来如今能打的也只剩下三十余人。不过雷远和他手下的几个院主的修为甚是扎手,总镖头便是伤在雷远的虎电毒牙之下。”

丁原哼了声道:“也不过三十来人,若合上镖局、青松观与华阳仙府的人手就算秦总镖头不在也未必拼他们不过。”

先前说话的小伙附和道:“丁公子说的可不是?可恨那些老道老仙的平日里拿着我们镖局的孝敬,真要有事却当了缩头乌龟,只敢假模假样做个和事老。”

尚志立时低喝道:“大洪,休得胡说!天雷山庄势力庞大,背后又有忘情宫的老魔头撑腰,连云林禅寺的大师们也不愿招惹他们,又怎怪得人家?”

丁原微微一笑,向那小伙问道:“你叫大洪?”

那小伙站起身抱拳道:“小的名叫洪涛,小名大洪。”

丁原见他身材壮实跟头牛般,沉声道:“我要到前厅找他们算帐,你敢不敢带路?”

大洪想了没想哈哈一笑道:“有什么不敢?小的走镖这么多年早把命不当一回事情啦,只要能为翠儿、总镖头他们报仇,叫我干什么都乐意!”

秦柔闻言连忙道:“丁公子,还是让我领路吧。”

尚志犹豫一下出言道:“丁公子,他们人多势众,我看不如大家从长计议。”

丁原明白尚志是对自己和阿牛没信心,这也不怪人家,毕竟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纵然师出名门但根基尚浅,又怎是雷远这等称雄数十年的凶恶之辈对手?但见到尚志神情反而激起丁原傲气,他本就不把天雷山庄的人摆在眼里,如今更是非要会会不可了。

当下道:“要动手就乘现在,等四煞赶回来报信说不准他们就有了防备。诸位都留在这里听信,若我们得手再出来不迟;若我们落败了,秦小姐便速速出府,再到翠霞山求救也为时未晚。”

尚志心底暗叫一声惭愧,心道:“我行镖三十多年,怎么老了反倒胆小起来?与其如此活受贼人凌辱,不如放手一博,或有生机。”于是慨然道:“两位公子,尚某愿与你们一同前往!”

“我也去!”柴房中能动的纷纷低声叫了起来,一时间气氛热烈之至。

丁原心中颇是感慨,他没想到这些镖局的伙计竟比许多修仙炼道之人有血性的多,当下存了保全他们的念头。他朝众人摆摆手道:“前厅的蟊贼我们师兄弟自可料理,大伙却须保护和总镖头和受伤的弟兄。不然要让天雷山庄挟持了老爷子,事情就不好办了。”

尚志摇头道:“丁公子说的哪里话来,天底下焉有你们为我们拼命,大伙却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的?”他转头对秦柔道:“柔侄女,你带部分弟兄守住柴房,只要不是那几个老贼亲来应得无碍。”

秦柔道:“尚大叔,我随大伙一起去!”

阿牛在一旁嗫嚅道:“秦小姐,你还是留下照顾老镖头吧,那里太危险了。”

秦柔一怔,默默瞧了阿牛一眼面孔红了起来,好在幽暗里有轻纱蒙面也没人看出来。她赶紧低下头,不晓得为什么心口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这时尚志已挑好了十余个伤势不重的伙计,又轻声交代了秦柔几句,和丁原率先出门。其他的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出,人人脸上一副慷慨就义的坚毅神态,都没想着能再活着回来。

最后轮到阿牛,他刚跨出门,却听见背后一声比蚊子还轻的呼唤道:“阿牛!”

阿牛一怔,回过头来只见秦柔手执自己的丝巾站在门边,温柔羞涩的目光从他的脸膛上一扫而过,迅速垂下了头道:“你的丝巾能先让我保管么?”

阿牛心中奇怪,暗想一条丝巾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还需跟自己说么?茫然点头道:“行!”

秦柔嫣然一笑,耳朵已红若朝霞,再轻声道:“你和丁公子都要小心些。”柴门渐渐关上,秦柔的俏脸消失在门后。

阿牛直等门完全合上也没回过神,脸上忽而微笑,忽而迷茫。忽然背后有人叫道:“罗公子,我们该走啦。”却是那大洪。

一行人连带丁原、阿牛在里边共是十四个,由尚志在前领路直奔前厅。尚志等人对于镖局里的一草一木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前厅所在。路上碰到几个天雷山庄的护卫,该着他们倒霉先成了众人的餐前小点。

丁原逮了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汉子盘问了几句,晓得雷远与几个山庄院主以及山庄几个位列院主的大头目果真都在前厅,说是正招待一位雷威的老友,究竟是谁这个小头目就说不上来了。

丁原一拳把他打昏,对尚志说道:“尚大叔,既然天雷山庄的头目都聚集在前厅,我和阿牛便先进去打前站,你带镖局的兄弟们将外围的那些喽罗肃清,再到前厅与我们汇合。”

尚志一阵犹豫,丁原已明其意,傲然微笑道:“大叔放心,就那几个杂碎还不放在我和阿牛的心上。”

尚志感觉到丁原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自信,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却还是关切的嘱咐道:“两位小心,他们人多势众又阴险狡诈,万万不要大意。”

当下两拨人分头行动,丁原与阿牛在大洪的引路下绕到前厅的正门。这个功夫后院响起喊杀声,自是尚志等人动手了。一名四十余岁的妇人从前厅快步而出,站在门口朝一旁的护卫叫道:“快去查一下,后面出了什么事?”

却听有人冷笑道:“不必查了,告诉雷远,债主上门来了。”

第五章驱敌

这妇人是天雷山庄八大院主之一,因其夫葛刚亦为山庄院主,故此别人都称她作“葛夫人”。她自幼追随凉州乱雪峰冰真人学艺,后因与门下师兄发生私情而双双叛逃,投入了天雷山庄。

不想没过两年葛夫人便与葛刚奸情火热,不可收拾。于是葛刚设计害死其师兄,葛夫人竟连一滴眼泪也没落就欣然投入现任夫婿的怀抱。这事若发生在其他地方必为人不齿,但在天雷山庄里却属司空见惯,不少人还私下里艳羡葛刚艳福不浅,老来娶了一房娇妻。

葛夫人年轻时也确算是惹火的尤物,杏目柳眉,娇小玲珑而风情万种。可惜岁月无情,眼见是五十多的老妇人了却偏偏还要做少女打扮,一层粉底在脸上涂的比窗户纸还厚却也掩不住眼角额头的皱纹。一身五彩斑斓的紧身衣裳更是将她日渐臃肿的体态衬托的“曲线玲珑”,一摇三晃。

日子久了葛刚难免生出墙外摘花的贰心,可经不住河东狮吼的一哭二闹,更怕她拿着这些事情去找雷威哭诉,头大之下忍不住懊悔自己当年又是何苦?

这回雷远到衡城府寻仇原没带着葛夫人,可她一听说葛刚要来便又找到雷威哭闹。那雷威早年也人老心不老,暗地里分了葛刚一羹,如今面对旧情也硬不起来,只好答应葛夫人也随着葛刚来衡城府。

一路葛刚见别人花天酒地好不快活,自己娇妻在侧却只能望洋兴叹,苦不堪言。这葛夫人倒在无意中为世间消除了不少的罪孽,却是她自己也没想到。

却说雷远正在关洛镖局的前厅设宴招待天陆九妖之一的神鸦上人,推杯换盏之际后院却响起隐约的喊杀,惊疑之下便命葛夫人遣人去打探。葛夫人刚到门口吩咐下去,就听见有人回答道:“不必查了,告诉雷远,债主上门来了。”

葛夫人一惊,朝说话方向瞧去,门前已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手上吊着绷带,多少有些眼熟,应是镖局里的伙计。可是前头两个少年葛夫人无丝毫的印象,也不晓得是打哪里钻出来的?

她见方才说话的少年身材修长,眉清目秀,虽然衣着朴素但器宇不凡,倒似个世家子弟。顿时眼睛一亮也不计较对方言出无状,妩媚一笑问道:“这位小兄弟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不晓得你们又是哪门子债主?”

丁原见她徐娘半老尤自卖弄风骚,心头不禁生起厌恶,冷冷道:“叫雷远出来,小爷没空和你这妇人一般见识。”

“吆,好大的口气啊,”葛夫人摇摆水桶粗细的腰肢,“花枝”乱颤的走到丁原跟前笑道:“却不晓得小兄弟高姓大名,找我们二庄主讨什么债啊?”

一股浓郁的香风钻入丁原的鼻中,初不觉得什么,可没片刻脑袋里就是一晕,体内真气受那迷香刺激迅速生起,浩荡如长川大流,瞬间将毒气逼出体外。丁原一个疏忽险些中了葛夫人的诡计,心头怒气顿起,喝道:“好毒妇,敢用奸计害我!”右拳挥起,宛如裂石崩云,一式二十二字拳中的“正”字拳直轰葛夫人面门。

葛夫人暗地施展“乱花迷眼香”原本以为丁原会闻风而倒,令自己手到擒来。岂知眼前少年非但没有倒下去,反而生龙活虎朝自己打出威猛无伦的一拳,禁不住大吃了一惊。

她哪里晓得丁原年纪虽轻,可仙家修为已在己之上,更兼得体内有九转金丹与无忧丹护法,早是万毒不侵。这乱花迷眼香虽是厉害,却也伤不到丁原分毫。

葛夫人促不及防下惟有闪身飞退,堪堪躲过,那丁原的拳头最近时距离她最是自诩的鼻尖仅差了半寸,顿时惊得她一身的冷汗。可那罡风激荡岂是易与?脸上开花的厄运暂且是逃过了,头顶诸多的发饰却在拳风里一一断裂,丁零当啷的落下。葛夫人满头长发立时散落,直披到腰间,远一看便如女鬼一般。

没等她喘息定神,丁原左掌立起如刀,“正”字诀的第二式变化如鬼斧神工,当头劈下。铁掌虽未杀到,可那漫天的罡风已激的葛夫人发丝寸断,犹如柳絮横飞。

葛夫人吓得心神俱丧,暗道:“这个小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恁的厉害!老娘一个托大便要栽在他的手中。”当下也来不及祭出腰间冷霜双刃,只得奋起全身的功力双掌一翻硬架出去。

在她心目中尽管已认得丁原厉害,可终究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炼,那真气修为亦远逊自己。满以为自己双掌封出定可震的丁原少说横飞数尺,哪里料想“蓬”的一声接下,只觉得对方掌上传来醇厚无比,偏浩荡如川的浑厚掌劲,迫得她体内真气倒转,反噬丹田,脚下更是如无根之浮萍连连踉跄而退。

这下葛夫人魂飞魄散算是真领教了丁原的厉害,她的双掌几乎麻木,胸口真气积郁如鼓胀的气团不得舒解,激得喉咙口一热,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此刻的她乱发飞舞,衣裳带血,面目狰狞之下再无半点风韵可言。

阿牛在后为丁原压阵心中也是诧异,他尽管和丁原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可除了剑会上见丁原祭起玄金飞蜈的冷光伤了巫挺,就没真见丁原出手对敌过。如今看丁原一套拳法用的纵横跌宕,只两拳半招就把葛夫人打得狼狈不堪,心中不禁无限欢喜,同时也暗道:“原来丁小哥果真了得,看来我也要更加努力了!”

大洪更是看的心旷神怡,扬眉吐气,要不是手伤了早就拼命鼓掌,就是这样也把喉咙给叫破了。

丁原恼葛夫人阴险歹毒,出手更不容情,他右拳再次挥出,当胸直捣中宫。这“正”字诀五式拳招全是直来直往,大开大阖,是拳法中变化最少的几式之一。但刚猛正气,深得“正”字内意,最适合在对付修为相若或有不及之对手时大力强攻,取得速胜。

葛夫人原非庸手,身为天雷山庄八大院主之一自有不凡艺业在身,正常情形底下施展出冷霜双刃与丁原缠斗上十几个照面也不是不能。可上手暗算不成被丁原反客为主,顿时乱了阵脚。

忽听脑后响起尖锐刺耳的呼啸,一团金光挟着滚荡杀气而来。葛夫人心中一喜,虽未回头却也晓得是夫君葛刚的“烽火双轮”前来助阵。

丁原面对厅门自是看个真切,见里面一左一右飞出两道弧光,一对直径在两尺八分的金轮耀着团团火焰声势惊人的朝自己撞来。这金轮外沿尽是锋利的锯齿,里档倒有三个可容一手端握的把手,在空中飞速转动。

可要丁原前功尽弃,舍下葛夫人去应付烽火双轮又如何能够?他刚要祭起背后雪原剑应阵,却听身后头的阿牛叫道:“丁小哥,我来!”

话音未落,古朴无华的沉金剑亮鞘而出,阿牛念动真言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飞光自丁原头顶掠过。原来他虽关注着丁原的战局,更留心周围有人会加以暗算,故此提着十二分的小心。若说阿牛平日浑浑噩噩或许是真的,但每遇要紧关头他必全神贯注,本色尽显。

但听“当、当”两响,空中爆开两团耀眼的金光,那沉金古剑在阿牛驱动下势如破竹,连挑烽火双轮。只见得火星四溅,乱风迭起,烽火双轮发出呜咽之声徐徐倒飞,不仅光华黯淡,那唬人的火焰更是踪影皆无。

阿牛破了葛刚的双轮去势不休,剑化作人,人直如剑,如经天长虹直挂葛刚的头顶。

这葛刚的双脚刚落到门口,就见到自己的烽火双轮被阿牛挑飞,气机感应之下心头如遭重锤,尚未缓过这口气来头顶心上剑气纵横,竟是阿牛杀到。

好在他的修为比其妻高出不少,双手一翻竟从腰后又取出两只烽火金轮,奋起全身修为硬接阿牛来剑。

“当”的闷响,葛刚受不住阿牛御剑的巨大冲击,朝后连退九步,脚下的青砖竟碎成齑粉。饶是这样,他的眼前也是一黑,险些双轮脱手。他可不晓得,阿牛的修为尚在丁原之上,单论浑厚沉稳怕尤有过之。这下硬拼,果没讨得好去。

阿牛也是身形一震,人在空中脚踩平步,稳稳飘起,正让过从被后射来的另两只金轮。

葛刚将双轮收回手中低头扫了眼,不由心下大痛,原来这烽火四轮上锯齿断裂无数,灵性也是大损,“无妄真火”的威力几乎折去了一半。

还没等他叫骂,那边传来葛夫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团肉影正朝自己的怀里撞来。却是丁原得阿牛拦截下葛刚,心无旁骛之下一连将“正”字诀后面两拳一掌如长河大浪滚滚打出,葛夫人心神失守终被丁原一拳命中,吐血飞出。

葛刚忙将夫人揽入怀中,可低头一看葛夫人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已无进气了。他终究与葛夫人有三十余年的伉俪之情,眼见到妻子殒命怀中,忍不住仰天长啸,瞠目恨视丁原道:“小鬼,我与你拼了!”

激怒下再管不得许多,口中真言念动,背后亮起一道冲天金光,手中腰间,七只烽火金轮腾宵飞起,在半空里载浮载沉,列成北斗七星的模样。一时间狂风大作,血腥扑鼻,天上的日头也被这金轮遮住半边,发出血红的光彩。

这“七星冲宵”葛刚已多年不用,近年更是少有出动五轮以上的情况。但妻子横死眼前,金轮又受毁伤,他也被激起凶性拼得耗损二十年修为也要毙丁原于掌下。

此刻阿牛已飘然落地站在一旁,沉金古剑纳入鞘中不见。厅口又多出四个人来,当先一个看上去六七十岁,可体态硬朗,满脸毛发,鹰鼻狮口,穿着一身血红的长袍,正是天雷山庄的二庄主雷远。

在他身侧只站着一人,瘦小枯干的身型,尖嘴猴腮,面堂紫黑,一对小耳朵笔直的竖起,光光的脑袋上寸发不生。他身着黑色袍服,背后鼓鼓囊囊不晓得藏了什么东西,高高耸过肩膀却隐于衣裳之内。不用介绍,这自然就是神鸦上人了。

他号称天陆九妖之一,横行于汉州地界,与雷威兄弟交往数十年,堪称莫逆。那血雷锥便是他赠送给雷威的礼物,不想由此惹出连番麻烦。这回雷远到关洛镖局寻仇,他得知以后也自告奋勇的跟来助阵。

在这两人身后尤有两人,形象古怪,神情凶悍,却是天雷山庄的另两大院主武里与刁横。

暂且不说他们见得丁原掌毙葛夫人,阿牛剑挑烽火双轮心中是如何的惊讶。那七星冲宵在空中已然布成,只听葛刚大吼道:“疾!”半空喀喇喇滚动震耳雷鸣,七道金轮幻化成火焰流星,当头朝丁原砸落。

丁原初生牛犊,夷然不惧。人如黄鹤冲天而起,投入金光之中。他抱元守一,心如明镜,脑海里清晰映射出七道金轮变换万千的飞行轨迹,身形随风化蝶,施展穿花绕柳的身法,宛如浊世翩翩佳公子,穿行趋避于千层浊浪里。

“铿”的清脆一响,一缕碧光泛起,雪原竹剑在主人气机牵引中跃然出鞘,丁原右手一探稳稳握住剑柄,看准正面迫来的一只金轮挥剑劈出,却是一式“九曲青莲”。

就见九朵青花盛绽,梅花间竹一样的九记脆鸣,一连九剑点、按、劈、挑,几乎不分先后击在金轮之上。那金轮受到剑气侵袭,发出“兹兹”怪响,血光大减“呼”的激飞出去。

“轰”的一声,金轮正撞在前厅的房檐上,顿时轰开一个偌大的缺口,青砖碧瓦卷起一团黄尘簌簌落下。那金轮却去势不减,脱离了葛刚真气的操控直朝厅后飞去。

大堆的砖瓦如冰雹似的朝站在厅前的众人头顶砸落,雷远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立在他身旁的神鸦上人微微一皱眉宽大的袍袖水云一般凌空挥出,半空里就宛如多了一只无形的巨灵大手,将那些砖瓦捏裹成一团稳稳朝外送出,连尘灰也不曾漏过。

阿牛一惊,暗道:“这个老头也不晓得是打哪里来的,好深的修为,只怕尚在我和丁小哥之上。”

这时丁原又一气连破两只金轮,剩下的四只虽尚在空中翻舞无奈威力大减不成阵势,任谁都看出不能持久。葛刚对那金轮修炼了五十余年,早炼得心神相系,感同身受。这金轮连受毁伤,葛刚体内真气亦由此生出感应,只是强自支撑着不倒,内伤却早已种下。

他此际凶焰尽消,有心收回金轮无奈已被丁原牢牢在气势上压制住自己,可说骑虎难下。如若勉强收手,丁原的雪原仙剑势必高歌猛进,直捣黄龙,到那时候怕连性命也保不住。

正在进退维谷之时,雷远看出不妙,手中一对铁胆脱手激射,化做两道乌光直扑丁原。

丁原此刻已融入“知着坐空”的境界之中,周遭的丁点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灵台感应。虽然眼睛并未望向那对横空出世的铁胆,但心头早将它们的来势、角度、力度等等了然于胸。

他人在四只金轮包围攻杀之中却做到来去自如,身形水银泻地似的从两只金轮下方逸出,姿势偏优美之极,深得“穿花绕柳”之真韵。但那铁胆在雷远的驱动下在空中蓦然爆涨,幻作两只飞天的带翅雷虎,张牙舞爪朝丁原扑来。

这对雷虎胆乃天雷山庄祖传至宝,到得雷远手上已历四代三百六十余年修炼,若全力施为到第七层境界时可祭出两头数十丈长的黑色雷虎,即使得道仙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雷远虽然修为尚未达到那个境界,可也能用到第三层的“裂岩断流”,在汉州纵横数十年罕见有人能够接下。可今日却偏偏撞上了一个。

丁原见这对畜生展着两双血红肉翅不依不饶朝自己扑来,黑色的身躯居然在飞行中迅速的爆长,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但他即见过桑土公元神出窍之声势,又怎会畏惧这东西?丁原身躯在空中连串翻转,翩若惊鸿自雷虎上方闪电般掠过。

碧光如流崩现,雪原剑轻盈的劈出,“叮叮”两声击在雷虎腰际,竟发出金石之音。那两只雷虎悲鸣连连,爆出一团乌光飞速收缩倒射,重新变作两枚铁胆收入雷远手中。

雷远垂首一瞄,就瞧见铁胆上各有一道宛若指甲化过的崭新伤痕,里面依稀泛起殷红光华,不禁大是心疼。

丁原这手看似简单轻巧,却同时用上“穿花绕柳”中的“风行”身法配以碧澜三十六式中最是迅捷的“逝者如斯”,火候、力道、角度等等缺一不可,才有此等效果。

他击退雷虎收身落到阿牛身旁,收剑于背后皮囊中。方才连战三人也令丁原真气耗损不少,当下借机调息,打量厅前众人。

那边葛刚得雷远之助好不容易收回仅余的四只金轮握在手里,大口喘着粗气却再不敢出手。也难怨他修为太劣,实在是碰上丁原、阿牛这般即使是在名门大派中也堪称不世出的青年佳俊,也只能自认倒霉。

从葛夫人下毒出招到雷虎折返,期间虽发生一长串事情但宛如兔起鹕落,弹指之间已经完成。说起来未免冗长累赘,可实际上不过电光石火的眨眼功夫。

那边的大洪张大嘴巴怔怔瞧着丁原,也不晓得他是否负伤,更忘记了喝彩。

雷远手转铁胆,锋刃一样的目光扫过丁原与阿牛,嘿嘿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翠霞派的弟子。就是你们的掌门淡一真人来了对我天雷山庄也要礼让三分,偏偏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要强硬出头。看在翠霞派的金面上只要你们留下点交代,我今日便放你们走。如若不然,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他这番话软硬兼施,一方面自是顾忌翠霞派的实力,不愿节外生枝;另一面也是见丁原、阿牛修为惊人,自己这方就算能赢只怕也要付出点代价。这才不计较手下死伤,雷虎受挫,与丁原、阿牛放下硬话。

可这两个少年一个孤傲不群,一个中正无畏,焉能被他喝退?丁原调匀了真气,报之冷笑道:“要我们退走原也不难,你们天雷山庄的人凡曾在关洛镖局做过恶事的各自留下一只骼膊,雷庄主自己更需到秦老爷子面前磕头认错,求他老人家放你一条生路。如此我们自会离开!”

雷远身后的院主刁横勃然变色道:“好你个小鬼!我家二庄主本要看在翠霞派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可你居然不知死活侮辱本庄。今日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天外有天的道理!”

他也没有出招,却从腰间取下一支殷红色的金属笛子横在唇边。大洪见刁横开口,顿时怒发冲冠,伸手一指咬牙切齿道:“丁公子,就是这个老贼逼死了翠儿!”

丁原凤目寒光一闪,震的刁横心头竟是一颤,觉得宛如有一股森寒的冷刀当头劈落,迫的自己不得不全力守住心神。当下心中暗道:“这个小子好厉害的修为,竟不在我之下!看来惟有施展‘无音魔蚀’方有取胜之机。”

他迈步徐徐走下石阶,每走一步体内的真气就配合着步韵增强,脸上渐渐泛起一团狰狞的殷红光华,握住金笛的双手之下袍袖无风鼓胀,猎猎作响。

阿牛见这老头个子不高,面目可憎却处处透着古怪,手里的金笛更不晓得有什么歹毒伎俩。他担心丁原连战之下真气有所耗损,于是横身在丁原面前,低声道:“丁小哥,这阵我来!”

刁横闻言咯咯怪笑道:“黑小子,这可由不着你了!”他功凝舌尖,手抚金笛,但见那金笛上亮起一道红光,发出“!!”的一声,便再无动静。

丁原等人大是疑惑,丁原更是本以为这老头会如当年的晋公子一般以体内真气驱动金笛吹奏出乐曲来对付自己,谁料到居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但他年纪虽轻,头脑却比常人好用百倍,立刻明白其中定有蹊跷。于是低声喝道:“小心!”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就要施展二十二字拳反击。

可没等他出照,忽然觉得两耳外射入极细极冷的各一缕寒风,犹如银针一样刺进耳膜,顿时脑海里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疼,提至胸口的一道真气也受到感应宛如翻江倒海一样的沸腾起来。

刹那间,耳朵里回荡起无比难受的滋味,明明觉得好象有千百根银针刺穿自己的耳膜在脑海里肆虐横行,可偏偏听不到任何的声响。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里却看见阿牛又是不解又是焦急的望着自己在说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

第六章魔音

原来刁横的金笛表面看来与普通笛子并无什么两样,但里面的构造却迥然不同更是大异于乐理。若有高手注入先天真气吹奏,发出来的并非是什么动人乐曲,而是远远超出常人耳朵可以听见范畴之外的一种音波。

这种音波在自然之中几乎无处不在,常人也不会觉得什么。可是经刁横的金笛聚丝成束的吹奏出来,却可崩山碎石,更可鼓惑对手心神,令其陷入幻境最终走火入魔而亡。

丁原初次见到自不识其中厉害,这才着了道。阿牛站在丁原身旁见丁原身躯微颤,神色痛苦,额头上更是有冷汗渗出,仿佛正在与什么可怕的事物作剧烈搏斗。

他连呼丁原去得不到回应,心中诧异道:“难不成那老头的金笛真有什么古怪,丁小哥已经着了他的道?”他渐渐看出不对,此刻丁原的面色已是一片血红,眼睛里的目光变得迷茫散乱。阿牛不敢再迟疑,正要探手贴住丁原背心施以援手,却听见头顶金风大作,天雷山庄的另一院主武里如鹰隼般振开双臂,挥动一柄铜斧朝丁原劈下。

阿牛见状只得先祭出沉金古剑封架住武里的当头一击,再腾不出手救援丁原。

丁原的耳朵里不断传来奇异的嗡嗡鸣叫,脑海中伴随着阵阵剧痛,心神失守之下完全迷失在无音魔蚀之中。他忽然看见自己坐在家乡河边的桥洞底下,拿着自己制作的鱼竿在河里垂钓,远处的夕阳将村郭染得一片金黄,诱人的菜饭香随着秋日的清风徐徐吹拂而来。依稀里,听见母亲在家门前呼唤道:“阿原,回家吃饭啦──”

他的眼前一黑,周围的景物已变成巴老三家高大豪华的庭院,无数的欢声笑语飘入耳朵,自己在黑夜里闪烁着仇恨的目光揣着菜刀寻找仇人的踪影。

一幕幕幻象从丁原的脑海里闪现而过,体内的真气在魔音的刺激下如同脱缰野马狂乱的奔腾。若不是依靠九转金丹守护着心脉,此际他只怕已然疯癫而亡。

那边厢刁横将自己的功力发挥到极至,无音魔蚀犹如长河大浪般汹涌扑向丁原。他的心中也微微有些诧异──这个小子明明嘴角逸血,摇摇欲坠,为什么却还不倒?

丁原背后皮囊中忽然传来极为轻微的清脆鸣响,就连身旁的阿牛也没有注意到。皮囊中的雪原剑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危机,发出了细微的振颤。一道温润清流在雪原剑身上汩汩波动,再透过皮囊悄然注入丁原背心的大椎穴。

丁原原本混乱欲裂的神经受到这股清流的刺激,蓦然一醒。积郁在胸口的一股热血再按奈不住,“噗”的张口喷出,化作一团血雨。

这血雨正对准了站在丁原对面的刁横,以他的修为即使叫血珠喷到身上也奈何不了自己。可是刁横终究嫌这血箭一旦沾上衣裳颇是不雅,当下功运全身,形成了一道护体罡气。

丁原喷洒出的血雨在空中迅速扩散变薄,化成一团蒙蒙血雾。其中一部分撞上刁横身前的气墙纷纷弹回,被纵横在厅前的罡风稀释。

可就这么微微一走神的功夫,无音魔蚀难免受到些微影响,丁原的灵台一清已恢复了神志。他的双眼陡然射出两道夺人心魄的寒光,利刃一般穿透刁横的眼睛,直刺心底。

“破!”

丁原再吐一口鲜血,挟着这股热血以汹涌的真气送出气吞山岳的一吼。这记吼声穿到别人耳朵里只是一震,但对刁横竟别有一番滋味。

刁横先是被丁原的眼神一慑,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胸口被那吼声重重的一捶,经脉中的真气好似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的微微一下凝滞,他唇边的金笛不免也是一颤,奏错了音律发出极为沙哑的“兹兹”声。

丁原连吐两口鲜血气息已平,只觉得体内的真气如万马奔腾,迫不及待的寻找着发泄的窗口。他用目光紧紧慑住刁横,不待对方回应再次低喝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