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路景越没说话,安静地看着她,脸部利落的线条放松下来,恍惚间给人温柔的错觉。

片刻后,他的唇角上扬,却又没有笑出来,就保持着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直直看着昭棠。

昭棠对上他这么个表情,反倒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是触发了他哪根神经,更不知道他这个神情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代入地去思索,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歧义。

就像多年没见的故人,重逢后连“好久不见”都省了,开口第一句就是炫耀自己多么牛逼,考上了编制。

虽然以路景越的情况,逻辑上来说,他应该只会觉得她可怜——拼了老命从200:1里厮杀出来,就为了这每月不到一万块钱的工资?

就这?

但路景越接下来的话完美印证了她的猜测。

“200:1啊……那是挺难。”男人凤眸里有笑,脸上却满是认真,“欸,你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考上的吗?”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还挺想考编的。”

“……”

他甚至入戏地看了眼她的身后,像是看了看天色,最后语气商量地问:“饭点儿了,要不我请你吃饭,边吃边讲?”

昭棠:“……”

这神奇的重逢走向……她就是再想十年,她也万万想不到!

昭棠的手举得有些酸,他却迟迟没有接耳机。她忍不住将手往前凑了凑,顺便扯开话题:“你的耳机。”

他这才慢腾腾地将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却没有立刻伸过来,而是若有所思瞧着她:“我要是拿回来了,你下次再脸盲怎么办?”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

昭棠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瞬间竟有些怀疑这个耳机就是他故意掉的。

整个博物馆认识甲骨文的就那么几个人,只有她刚好去过展厅,不管是哪个同事捡到耳机,只要看到上面刻着的甲骨文,都会先入为主以为是她掉的,然后把耳机交给她。

但下一瞬,昭棠又觉得这么想,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要是被路景越知道了她这个想法,怕是够他笑到儿子女儿长大,一直把这当做家传的笑话一代代传下去。

昭棠抿了下唇,中规中矩地说:“抱歉,身体缺陷,我也不是故意的……下次我要再没认出你,你就喊我,再不行你就给我递张名片。”

似乎觉得这个答案还勉强令他满意,路景越点了下头,总算纡尊降贵地将手伸了过来。

他动作随意,拿走耳机的同时,手指不小心碰触到她。

干燥的指腹划过她的掌心,是与她的柔软不同的微微粗粝的触感,酥酥麻麻的,让昭棠瞬间绷紧了尾椎骨。

他随手将耳机揣进裤子口袋里。

她收回手,装作毫不在意地插进衣服口袋里。

“那,”她轻咬了下唇,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再见。”

男人注视着她,没说话。

昭棠等了他片刻,也没等到他出于社交礼仪说一句“再见”,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确实也没必要再见了。

她垂下眼,安静地从他身旁离开。

走了几步,昭棠又停了下来。

她背对他,仰头,望着天边的晚霞,想起刚刚她一回头,他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

漫天晚霞如火,朱砂梅开得如烟似锦。他单手插兜,大步往她走来。

昭棠心里忽然有些遗憾。

她刚才,应该和他说一句“好久不见”的。

迟疑了几秒,昭棠转身。

路景越背对着她,一米八几的身高,背影挺拔有力。此刻正望着远处的青山,不知在想什么。

昭棠轻声喊他的名字:“路景越。”

男人回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格外沉静。

昭棠抿唇一笑:“好久不见。”

说完也不看他什么反应,转身,快步离开。

眼角忽然有些发胀,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

她又想起自己刚才随口说的下次。

其实,这世上很多的下次都只是随口说说,永远不会发生。

路上遇见下班的同事,同事向她打招呼,她含笑回应。

回到办公室,孙珞宁还没走,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问:“下班吗?”

昭棠应了一声:“好。”

孙珞宁:“那一起。”

昭棠收拾好东西,从楼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往左边看了一眼。

攒尖顶的亭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湖面上残留着一圈圈涟漪。

她平静地收回目光,和孙珞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上,孙珞宁问她酒店订好没有,昭棠摇了下头。

孙珞宁又问:“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不是一直住鹿溪饭店吗,怎么不继续住那里?”

昭棠垂着眼,心不在焉地说:“我倒是想。”

“怎么了?”

昭棠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孙珞宁被她弄得紧张起来,凝神听了几秒,除了远处汽车开过的声音,什么也没听见。

“什么声音?”

昭棠:“我钱包撕心裂肺抵抗的声音。”

孙珞宁:“……”

昭棠继续往前走:“上次是刚来这边工作,太匆忙了,附近又只有鹿溪一家酒店,只好住那里省了折腾。现在要还这么奢侈,那我钱包真的就要跟我恩断义绝了。”

此时,两人正好经过一片整齐的树篱,树篱的尽处是一个开阔的入口。正中放置一块厚重的石头,石头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鹿溪饭店。

这块石头就像是一块界标,将两侧分隔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往外,喧嚣拥堵;往里,阒静空阔,别有天地。

人站在外面看不见楼,只能看见一条道路,两侧绿植茂盛。

鹿溪饭店就在曲径通幽的尽头。

这附近本就是景区,鹿溪饭店倚山傍湖、闹中取静,颇有几分大隐于市的诗意情致。

倒是十分贴合它的名字: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注1

两人很快走过这里,孙珞宁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鹿溪饭店另一个老板的名字吗?”

昭棠:“?”

昭棠老实说:“我一个老板的名字都不知道。”

孙珞宁随口八卦:“听说有两个老板,‘鹿溪’就是两人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我只知道‘溪’是孟言溪,‘鹿’我就不知道了。”

孙珞宁苦恼地皱了皱眉:“岁宜到底哪个大佬叫什么鹿呢……”

虽然昭棠连孟言溪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鹿了,不过见孙珞宁那么苦恼,她还是善良地给出了一个思路:“像是女生会用的字,那‘鹿’可能是孟言溪的女朋友吧。”

“那可能真是他女朋友吧,有钱人的神仙爱情啊。”孙珞宁感慨了一句,想想又说,“不过也不一定就是那个‘鹿’,说不定是谐音。”

昭棠沉默。

她不理解,为什么她和孙珞宁两个月薪不到一万的人要为了两个月薪百万甚至更多的人操心?

走到十字路口,孙珞宁进了地铁站,昭棠打了个车,去最近的经济酒店。地图显示38公里,可惜遇上晚高峰,一条线红得滴血,到那里已经是1个小时以后。

这边有两家经济酒店,价格都差不多,大床房一个晚上二三百块钱。昭棠走进其中一家,和前台说明看房,前台给了她一张房卡,让她自己去看。